第三次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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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次分手》
作者:吴桑
内容简介:
正文已完结,番外(渣男从良,邪王追妻)熬制中
**接档古言《贵公子》《菩提喜》求预收**
本文原名《鬼迷心窍》
小剧场版文案:
联谊会上,来了个土豪,名车名表,一众女子神魂颠倒。
小伙伴怂恿:机不可失,当场表白。
她一笑,款款走去,扬手,半杯红酒洒掉。
小伙伴赞叹,千层套路学得好,用得妙。
终场,土豪如愿钓到,眉来眼去,意境正好,忽然一阵香气飘过,是那种剑走偏锋,和熟悉的味道。
她一凛,路过的那男子忽然驻足,再下一秒,车钥匙递过来:今天喝得多了,正好一起回去。
土豪疑惑:这位是?
听那男子道:她住我家里,没和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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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文们:
1、第 1 章
圣诞节这天,二瑞很不开心,气到发抖。她出门时本来还开开心心的,穿了重金所购汉服,齐腰襦裙,里层日本织锦缎,外层重工刺绣的韩国进口纱,美得冒泡,再化了个艳丽女鬼妆,把自己扮成小倩,和朋友们去玩真人密室逃脱。
这次活动,朋友叫朋友,来了挺多人,二瑞偶遇了去年抢她相亲对象的前闺蜜。去年公司同事给她介绍对象,她跟那男孩子彼此看对了眼,觉得有发展下去的可能,乃么就约了下一次见面,然后她抱着让自己闺蜜帮忙掌掌眼的想法,把闺蜜也带去了。
怪只怪她在相亲前没有看到“防火防盗防闺蜜”这句话,才会做出这个糊涂决定。后来三个人一起出去逛了几次街,三次两次一逛,这男孩子被闺蜜给看中了,就先下手为强,抢走了。
这趟见了二瑞,前闺蜜无事人一样上来恭维一番她的汉服,然后亲亲热热责怪她:“这段时间怎么约你都不出来,躲家里干嘛呢!”
二瑞听了就十分生气。不过也亏了这对贱男渣女,二瑞相亲失败,决意醉心工作,后来发现,对于自己这份有编制的工作实在醉心不下去,于是开始向其他方向发展,比如兴趣爱好,迄今为止参加的兴趣小组不下十数个,得以开拓了眼界,丰富了知识,虽然失去了一对贱男渣女,可却收获了更多的小伙伴。
这本也算是塞翁失马,好事一桩吧。只是二瑞这个人记忆力太强,好处是过目不忘,坏处是记仇。事过一年,不仅闺蜜截她胡时以委委屈屈的语气说出的那句“在爱情里面,不被爱的那个人才是第三者”记得清清楚楚,甚至当天她出门时为闺蜜带了一杯奶茶,花掉自己22块大洋的事情都没忘记。所以看这一对男女就搓气,气到发抖,当场拉脸,甩了袖子走人。
回程她乘地铁,挤,没抢到位子,一路抱着杆子,默默生气,都没在意路人落在自己装束上的目光。二号线乘到世纪公园,顺海桐路走上五分钟,到小区了。刚刚地铁里人多,她抱杆子的时候,身后一个胖阿姨把两个火热的奶紧紧贴在她背上,温暖了她一路,马路上五分钟一走,眼泪和鼻涕水就乱飞了。
小区紧挨着一所小学,眼下小学放寒假,学校门口的空地上扎着两只老大的帐篷。是靠小区门的一栋楼里死了一个老人家,家属请了大师来做法事。火盆里纸钱烧得旺盛,烟雾缭绕,一群家属手牵着手在帐篷里跳舞。
周边小区居民以本地人居多,本地人一般都与老人同住,几乎每家人家都有老祖宗一到两个不等,老人多,三五不时有人过世,法事时常好办,围着火盆跳舞二瑞倒是头一次看到,不顾寒风,拎着襦裙就多看了几眼。正看着,回头看见身后马路上闷头走路的邻居真珠。往常这个时候,真珠一般都在遛她家泰迪小迷糊,眼下却空着手,过小区门而不入,且一脸肃穆。二瑞喊她:“你怎么不回去?”
真珠说:“我还得转几圈。”
二瑞了然。真珠今天大概又遇着一个凶的。真珠西宝兴路殡仪馆里面做化妆师的,偶尔遇到凶死、惨死的客户,下班后都要在外绕几个圈子才进小区,为的是把从殡仪馆里跟过来的东西甩掉。这种做法据说是她们这个行业的规矩。
二瑞听了,颇感兴趣,一溜小跑到跟前:“怎么凶法?”
真珠对假鬼二瑞看了几眼,才说:“是被人害死的,才二十多岁,身体被砍成好几段,偏巧还穿着一身大红衣服,那个惨,比你可吓人多了。”
二瑞特地走开几步,对着旁边一脸助动车的后视镜照了照,还是那张小巧讨喜的圆圆脸,杏仁眼,棱形的嘴唇,略肉却挺翘的鼻头。乍一看,一如既往的可爱,再一看,五官颜色很不对劲。汉服下面穿的加绒内衣不顶用,今天风大,脸都冻得发青,紫色睫毛膏在眼睑下晕开一团。两根粗黑假睫毛,一个在右边眉毛上站岗,一个在左边眼皮旁放哨,这个形象,比出门时更加像鬼。
真珠继续去绕圈子,二瑞拎着裙角,绕过帐篷,在一群正在为过世老人家跳舞祈福的家属的注视下,默默进了小区,往自己家走去。经过一楼,一楼作孽叔从门内伸头出来喊她:“小姑娘,身上有香烟伐?香烟没有,面包也可以!”
到二楼,二楼敞着门坐在客厅里叠锡箔纸的老太太喊她:“小姑娘,你回来啦?刚刚楼上有开门声,我还当你已经回来了!不是你是谁?会不会是不华?啥时候跟他和好了?他外国留学啥时候回来的?!你俩又谈上了?马上过年了,年终奖快发了哦?”
二瑞谁也没理,径直回三楼开了家门,还没摸到客厅灯开关,便见一个一个小东西哒哒哒从房间里一溜烟蹿出来,到她面前,一跳老高,两只爪子抱住她小腿,紧紧搂住不放松,是自家小正经。
安抚好小正经,二瑞赶紧跑回房间脱下汉服,跑到浴室洗了个热水澡,擦干身体后,找一件厚厚的羊绒开衫穿上,又把客厅暖气调大,身上总算有了点暖和气。肚子有点饿了,心情不好,想吃点甜的,还想着得驱驱寒气,便从冰箱里取出一瓶罐装啤酒,咕咚咕咚倒进小奶锅,再来几枚红枣,一把枸杞,开了大火煮。片刻煮沸,这时再加半瓶醪糟,切了几片姜片放入,继续煮上两分钟,一锅香甜热辣却又喝不醉的啤酒糖水就好了。
二瑞这个人,兴趣爱好太多,每天从早忙到晚,没时间收拾,家里随处都是衣服玩偶还有小正经的玩具,但唯独两点,她格外讲究,从不马虎凑合。一是吃,哪怕再忙,一日三餐从不错时候,从来都不会委屈自己的肠胃。二是她的花草,家里面积不算太大,但是生机勃勃,角角落落里都是她养的花啦草啦,被她整饬得像是一个小型花卉市场。
在等糖水冷下来的时候,她顺手给自己煎了块牛排,再烫了两根芦笋,桌上铺了漂亮餐垫,摆好刀叉,又找出一只貌美帕拉贡下午茶杯,牛排装盘,芦笋凹了造型,糖水倒好,才要开始晚餐,对门真珠圈子绕好,上楼来了,在门口和谁大声说话。
二瑞竖起耳朵一听,和真珠说话的是四楼老牙嗦,他刚刚下楼去买菜,在楼下把真珠和二瑞的话听了个正着,心里嫌弃又害怕。
本地居民之间没有秘密,大家热衷的事情除了打麻将就是扎堆说闲话,对于小区里任何一个人,上至籍贯职业,房产工资几何,乃至痔疮发展到几期,居民们都掌握得清清楚楚。
真珠的职业楼里居民都知道,无人不嫌弃,说起来都道此乃送人体体面面上路的工作,实属积功德之事,福利待遇顶顶好,三五不时往家里拎大米香皂和草纸,嗲是嗲得来,勿得了。可在楼里碰着时,却都赶紧躲开几步,无事从不敢和她多搭讪。老牙嗦年纪大了,最怕死,对这个忌讳得不得了,在楼梯口遇上真珠开门,没忍住,冲她道:“好好的人去做那个工作,你西宝兴路跑回浦东多少不方便?你蛮好搬到那边去,上班也方便!”
真珠平时性格蛮好,但被人当面嫌弃,火气还是一下子上来了,当即拉下脸,毫不客气地反击道:“你有本事不要死喏,死了最好也自己走去墓地,否则去了西宝兴路,肯定要落在我手里!”
老牙嗦无话可回,忙跑了,过一分钟,蹬蹬蹬从四楼跑下来敲真珠房门,往真珠家小朋友手里塞了一兜小橘子。真珠命令小朋友不许收,老爷叔不依,往她家客厅地板上一丢,硬送掉了。二瑞正好开门收快递,随口问真珠:“干嘛不要?”
“谁要他家的东西!”真珠朝上努了努嘴,“你听他家那一位老年痴呆的动静。”
老爷叔那老年痴呆的老婆正在叫嚷吵闹,骂儿子老公都不是好东西,总想着法子要毒害自己。骂完,当中歇气的时候,往墙上乒乒乓乓甩了一堆东西。
真珠说:“正在发粪涂墙呢,给你吧。”就把橘子递了过来。
免费的东西二瑞是不会嫌弃的,接了橘子,从内随手把门带上,想想真珠那句“发粪涂墙”,噗嗤就是一乐。她这里笑声才落,忽听身后也有声音响起,没听真切,像是男人从鼻子里发出的笑声。房子是两室一厅的布局,一间她住,一间空关,笑声正是从那个空房间里传出来的。
2、第 2 章
房子老,一个人独居,平时一直能听到一些莫名的声响,譬如家里的冰箱,每到深夜,都会发出嗒嗒嗒的声音,但今天的动静却特别的奇怪,听上去不同寻常。
和真珠做邻居有诸多好处,芳邻单位发的大米香皂草纸二瑞都有份。但坏处也有,就是稍微有点什么奇怪的动静,就忍不住会往那方面想,加上刚刚在楼下听真珠又说了一个凶死客户的事情,开始怀疑了。
不过二瑞胆大,家里还有个小正经,怕倒不至于,静立不动,又侧耳听了一听,方才不动声色,悄悄扭转门把手,把客厅的门开了一条缝隙,闪身出去,敲开真珠家房门:“借个法器用用。”
“这个给你,我上班时从不离身的。”真珠一听就明白了,马上从手腕上抹下桃木手串递过来,她对这些事情最上心,便提点二瑞:“你这阵子是不是不太顺?就是因为阴气亏虚,才被邪气乘虚而入,回去买一套红内衣穿上,旺旺运,看看能不能顺便脱脱单。”
老牙嗦对门的台湾租客遛他家的金毛大旦那回来,他家这金毛性格温顺,兼之上了点年纪,走路慢吞吞,上楼时被二楼老太太摸了好几把,挂了一身细碎金箔屑屑头。台湾租客对二瑞挺有好感,经常找她闲聊,听见她俩对话,就插了一句:“也可以撒盐哦。”
真珠跟变魔术似的,顺手又递过来一碟盐。二瑞把桃木手串戴在手上,客厅和厨房里大大小小的灯都打开,捏起真珠给的一碟盐,这里那里撒一点,一边念念有词:“拜托你搞搞清楚,这里是我的地盘,是我每月真金白银租来的房子。想占用我的地方,也可以,但是你得出房租,房租拿得出么?你不用出很多,只要一千块,我就把瓜少的那间空房间让给你。”
小正经不知道二瑞为何突然大声自言自语,就抬着头一脸痴呆相地看着她。二瑞盐撒到门口鞋架,一眼瞥见鞋架上不知何时突然多出来的一双男人的板鞋,自言自语道:“真是瓜少?”
像是回应她似的,空关的房间里又是一声笑声传出来,这次终于听清,是男人,“呵——”的一声。这个世界上,也只有她的房东兼前男友,瓜少才会这样笑了。他对于不屑亦或是轻蔑的人,经常会回一声“呵——”。无礼,不耐烦。
“不华哥?你怎么跑来了?”二瑞惊讶,忙放下盐罐,到隔壁房间推开门,没开灯的房间里,空床上盘腿坐着一个男人。一头打着卷儿的卷毛,硬朗的面部轮廓,以及极具特色的、中间有凹陷的屁股下巴,不是瓜少是谁?
他外套随意丢在床头,身穿白色毛衣,微闭着眼睛,静坐不动,似是打坐入定的老僧。二瑞不禁惊讶,距和他上一次碰面已有大半年,所以想到了鬼,都没想到是他。他没有出声,她便也就没再打扰他,抱臂半靠在门上,默默欣赏他的身影。
她的房东兼前男友刁瓜少,也就是瓜少这个人,叫她来看的话,人品撇开不谈,相貌和气质却是非常不错的。特别是他穿白衬衫以及西装的时候,颇有几分《末代皇帝》时期的尊龙的神韵,她从前看他的滤镜太厚,甚至觉得除了尊龙,全世界也只有金城武才能与之一战,勉强抗衡一下。
片刻,他打坐结束,甩了甩额上乱乱的卷发,伸展了一下身体,从床上下来,随意趿了一双她的毛拖鞋,走了出来。二瑞便又问了一遍:“不华哥,你今天过来干嘛?”
他在她面前驻足,居高临下地对她看了好一会儿,才开口:“不是瓜少么?”
小正经哒哒哒跑过来,在二瑞的脚底下抖了抖身上皮毛,抖落下来少许盐粒,忙伸舌头去地板上舔,二瑞弯腰将它一把捞起,大声呵斥:“给我住嘴!空口吃盐,你个十三点!”
她今天早早跑去外面耍,傍晚那一趟溜达已经省去了,才回来,又凶神恶煞般地训自己。小正经呲着牙,垮着脸,心里委屈极了,觉得自己被骂,都是瓜少的错。
***
瓜少其实是外号,而非名字。人有正经姓名,姓刁名不华,比二瑞大四岁,一个家属小区里长大的,也是一家中学出来的,后来又在同一家单位呆过,既是学长又是公司前辈,二瑞从小就一直叫他哥,习惯成自然,甚至于谈恋爱的时候都没改口。而瓜少这个外号,是当时他的一个四川同事给起的,说他不走寻常路,脑回路不同常人,总之一个字,瓜。
他那会儿校招进了二瑞现在这家国企单位,做销售岗,国企的销售没那么自由,条条框框很多,但相对来说,压力也轻,不需要出去找客户拉单子,日常工作工作就是补补货,催催款,做好服务就行了。同期入职的小伙伴们都表示对这份工作很满意,工作量不大,舒适安逸得很。只有他,只要有时间,就沐浴更衣,往生产车间里跑,跟车间工人们一起混着。
比起销售部门,车间里的情况反而复杂。车间工人里面除了退伍军人以及少数技校生、大学生以外,更多的是本地人,本地人大都是一起长大的亲戚朋友,或是父辈同事,关系错综复杂,利益交错,说错一句话便会被有心人添油加醋传出去,最后酿成大大小小的风波。
可是瓜少却天天跑去生产车间里面转悠,为了和工人打成一片,每到午休,就陪着他们抽烟喝酒说荤段子,一车间的人都是他的兄弟。
销售部门的二把手性格温和,很爱护手下几个年轻人,就爱看一部门的人齐齐整整坐在自己科室里,为了减少瓜少混车间的时间,把他拴在座位上,就把自己手头上一个做统计报表的工作交代给了他做。每到月末,各种销售数据从外部如雪花般飞来,再一一整理,输入系统,汇总成表。因数量庞大,一般总有几处对不上的地方,而这个时候,则要找出原因所在,然后再去与客户方一一核实。工作本身没什么难度,却是动辄令电脑死机转不动的量,因此做这个工作,一定要细心,和能坐得住。
瓜少接手这份额外的工作后,很是老实了几天。从早到晚钉在座位上,盯着屏幕,二把手对此颇感欣慰。有一次突击检查他的工作进度,悄悄站到他后面,伸头往他屏幕上一瞧,发现他在忙着写编程。
两周过去了,瓜少统计的工作没有多少进展,却没日没夜地研究他的编程,基于大学里所学的一些VB、EXCEL以及Access里一些关于宏的有限的知识,买了几本书,再上网检索,自己编写了一个小程序。
小程序完工,安装完毕,一个月的数据导入,不出所料,电脑被巨大的数据拖死机。二把手眼睛望着打转的花朵,告诫他:“我这个统计数据的方法方式,用了二十年,慢是慢了点,却从来没有出过问题。所以说你们年轻人不要好高骛远,老想着走捷径,当然枯燥是枯燥了点,但是能极大地锻炼你的细心能力。”
话音未落,打转的花朵消失,电脑画面一变,报表生成了。二把手不相信小程序计算的结果,自己拿着计算机噼里啪啦反复核实了不下十遍,脸色终于变掉,喃喃自语:“真的假的,凭啥啦?我每月花至少十五个工作日去做的工作,你不到五分钟就算出来了?”
五分钟瓜少都觉得长,之后一点点修补,这里改改,那里动动,五分钟逐渐转化为两分钟,一分钟,最后几秒钟搞定。小程序大大节省了劳动力,工作时间也得以极大缩减,二把手毫无留恋地抛弃了代代传承的古法统计手艺,并很鸡贼地选择不声张,然后请瓜少出去吃了一顿烧烤,让他也不要四处宣扬。此后,二把手一个月里面就有了半个月的清闲时间,不是跑去医务室打瞌睡,就是干脆跑去外面去办自己的私事。至于瓜少,他爱干啥干啥吧。
他们单位是中成药大厂,车间里会加工一些生物制剂,而化学药剂百分之九十以上都是有毒的,即使是易挥发的低毒的药剂长时间接触也会有致病的危险,办公室里的员工们对于进车间都避之不及,他却想方设法往车间里钻。所以他同期的那些小伙伴们便诧异:“车间里的苯,还有那个甲醛,天天接触的话都能使人的寿命缩短,瓜少脑子里到底装了些什么?”
瓜少很忙,很少和部门同事聊起自家闲事,大家仅知道他是北京人,后来随父亲工作调动而去了杭州,后来在杭州定居了下来,没再回北京去。而他一毕业,工作一落实,家里就在浦东内环给购了房,仅这份财力就已经把同期大部分的小伙伴们比了下去。于是大家猜测,其家境应相当不错。
上海药企工作到第二年,瓜少他妈开始出现在单位前台。一开始前台妹子总是很严肃地打电话通知销售部的瓜少:“某,出来一下,有人找。”
瓜少妈千里迢迢从杭州跑来找瓜少也没大事,就纯粹是宝贝这个儿子,担心他工作太辛苦,担心他照顾不好自己,时不时的送点家里做的小菜,有时给他买件衣服,有时就纯粹来看他两眼,看他有无瘦了,胖了。
瓜少妈来的太勤,后来就发展到前台小姑娘直接打他手机:“哎,你妈又来啦!今天是来送菜!”
久了,有多事之人通过访客单上他妈留下的名字顺藤摸瓜,查探出瓜少的底细,得知他爹早年曾是一家央企中层领导,因为身体原因,前几年早早退居二线,喝茶养老去了。比起他这个爹,更为厉害的是他妈,乃是知名老中医,人称妇科圣手,比他爹能赚多了。这样家庭出身的独子,就安安静静维持他富贵少爷的人设不好么?非要去有毒的车间里跟工人兄弟们混。他不瓜,谁瓜?
3、第 3 章
瓜少销售做到第二年的年末,绩效考核连续两年优秀,按规定是可以晋升一级的,他却在这时突然申请转岗,获得一个研发部部长助理的职位,放弃了得之不易的晋升和加薪机会,彻底离开销售部门,专职混车间和实验室去了。
在研发部呆了大半年,他不知道怎么入了副总的眼,开始频繁出现在副总身边,成了红人一个。无论开会亦或是会客、出差,副总都会问一句:“不华呢,通知他了吗?”
大家都认为瓜少走了狗屎运了。而实际上,副总对他青眼有加,是因为某次药监局搞的突击检查。
那次突击检查,检查组一行人都冲到车间门口了,大家都还一脸懵逼。因为事先毫无准备,车间里的两个负责人又出差在外,一行检查员到处挑刺,态度咄咄逼人,车间里的小喽啰们一看阵仗这么大,大家面色这么严肃,还没问到自己,就已开始抖霍了。
检查员捉住其中一个老喽啰,随口问他车间5S标准是什么,老喽啰每天机械地上工下工,吃饭睡觉,领导要他背口号,他当领导唱山歌,闻言慢吞吞答:“我忘了,我马上开始背。”
旁边几个陪同的小领导们及副总听得冷汗直流,巧的是那天瓜少也在车间,他穿着全套工作服,独自在沸腾烘干机旁观察机器工作,检查员以为他是工人,招手把他叫过来,问了几个颇刁钻的问题,他都一一接住了。最后整场突击检查,他陪同到底,游刃有余地给应付过去了。
起初老喽啰说开始背5S标准时,再结合车间现场状况,大家都已经做好被药监局点名整改的心理准备了,结果有惊无险,以几句口头批评几句结束。
副总大悦,从此记住了这个年轻人的名字。迄今为止,单位里面会销售的不懂技术,懂技术的又不会销售,对于瓜少这样的年轻人,副总就很欣赏,都懂,全才,无论你是从技术还是销售角度抛出多少刁钻的问题,他全都接得住,应付得来。因此有重要客户乃至应付各方检查,都点名要他出席陪同。
出于人性,大家不愿意承认他是那种机遇到来之前就已做好准备的人,而纷纷说他走了狗屎运,抱住了副总这条粗大腿,终于可以登上青云之路了。就在这时,他却又做出一个令所有人都弹落眼睛的决定。人申请了美国一所大学,留学去了。
他决定辞职读研,领导们颇为震惊,轮番找他谈话,特别是欣赏他的副总,每天都叫他去谈会儿话,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说父母在不远游,还说当年杀退千军万马,好不容易从成千上万份简历中脱颖而出,获得现在这个工作机会,现已成了业务骨干,眼看升迁在望,却放弃大好前途,绝对不是明智之举。云云。
他部门一把手则给他承诺,只要留下来,好好干下去,明年起直接部门C位,晋升啥的根本不在话下,踏踏实实再干个三两年,薪水翻倍不是梦。
国企这种地方,每天愉快地混着日子的老前辈很多,但事情总要有人去干,所以瓜少这样实干的年轻人,领导还是非常看重和倚赖的,即便条条框框多如牛毛,还是为他画出这么圆、这么香的一个大饼,他的领导也算是拿出一百二十分的诚意了。可他还是没有犹豫,毫无留恋地走了。
他在去美国的前半年,受恩师,即二瑞妈的拜托,把二瑞的工作给搞定了,就是自己这家药企,做行政。
二瑞杭州本地一家各方面都一般般的二本院校毕业,自己专业以及能力也不咋地,同样是打杂做行政,她在民企或是小外企可以随便找,但若想进瓜少那家知名国企,以她条件,远远够不上门槛。
二瑞学历资历都差一大截,不过瓜少在单位经营这几年,凭他此时人脉,介绍个把行政小妹进来,没什么太大难度。就算有难度,他也得帮她,因为他觉得自己对她还是要付责任的。
二瑞从小的志向是做一名化妆师,将来打算去学美容技术专业,知道家里的暴躁老母是不会支持自己的,有段时间颇为迷茫,在参加高考前,终于对瓜少讲出了内心的苦恼。
瓜少那时其实都替她规划好了:“女孩子报金融、化学、管理、教育这四个专业,不会错。化妆师可以作为业余兴趣爱好,但如果当成一辈子的职业的话,会很累。而且现在做美容,都是靠拉客人办卡消费才能赚到钱,一要厚脸皮,二要好口才,你认为自己做得到吗?”
可惜她听不进去,执意要去学化妆,并嘱咐他为自己保守秘密。他答应得好好的,却转头就跟她妈说了。她妈一听,马上联合她班主任对她反复洗脑,连吓带骂,连哭带喊。她胳膊拧不过大腿,被逼无奈,最后没能报成美容。
她妈本来是准备要她去学会计专业的,将来好找工作,凡是个公司,都得有管钱的会计,满大街都是岗位,混个温饱无问题,可是她家族里一个做会计的大妈妈气道:“你妈脑子有问题!劝孩子学会计,天打又雷劈!”
然后大妈妈跟她诉苦说,做会计这行,不说平时盯着数字算来算去的枯燥日常了,每到月末季末年末还得应付各种审计税务检查,领导随便问个数还要能脱口而出,大到亿万的项目,小到吃饭加油出差补贴,一分一毛都要你心中有数,更不用说,还得时刻防各种要你转账的骗子!太多太多坑了,一不留神就得背锅担责任,好不好的还要吃官司!别人不知道的,看你面面俱到,胸有成竹,还以为你在单位里的地位有多重要呢,但说起工资呢,简直一把辛酸泪,会计薪水的天花板,最多最多,也只能赶上其他专业收入的脚后跟。
大妈妈心里很苦,说着说着,差点流了泪:“会计这一行业,能出人头地,做到总监一类的很少很少,凤毛麟角,大部分人就是拿着几千块混上一辈子,到退休时,十有八九戴着个跟啤酒瓶底一样厚的眼镜,你想想,天天盯着数字,费眼啊!二瑞啊,你可要想好了!”
她的小脑瓜也想不出自己适合什么,又想要什么,最后和她妈吵了几场,最终放弃了会计,选了另一个大家都能接受的大路货专业,英语。
所以二瑞妈电话打过来,同瓜少诉苦说,二瑞毕业后,一直高不成低不就,找不到满意的工作时,出于告密而导致的后果,瓜少感觉自己需要为二瑞负责,马上就应了下来。
二瑞从杭州跑到上海,到瓜少这边的药企来面试,门口排队等候时,随口问身边一个和自己竞争同一个岗位的对手妹子:“哎,你哪里毕业的啊。”
听对方闲闲答:“哦,我浙大。”
再问另一个,另一个说:“我华师大,你呢?”
二瑞有自知之明,怕自己沦为面试分母,便不愿再去上海参加二面,电话回绝了瓜少的好意,道是自己已经找到一家英语培训机构做助教了。家人一起骂她:“你留在杭州做助教一个月才几钱工资?不过才比低保好一点点!不华那家国企说出去多少体面!你竟然不要去?我看你大概是困扁头了!”
她家里人骂的没错,事实上她后来去了上海这家国企之后,再和同学们聚会,除了少数几个家里有矿的,听闻她单位名称后,大家都很羡慕,说她是傻人有傻福。
瓜少把二瑞给弄到自己单位后,又替她去申请单位女宿舍,为保险起见,自己还跑去实地勘察。工厂本身地处偏僻,位于南翔,属于郊区,免费宿舍更是在鸟不拉屎的地方,条件实在不咋地。周边不是厂区,便是农民搭建的私房,不仅卫生状况堪忧,购物出行都极其不便。
后来两个人也出去找过房子,二瑞刚毕业,贵的负担不起租金;便宜的,卫生和安全状况堪忧。二瑞妈拜托瓜少多费心,乃么瓜少干脆好人做到底,就把二瑞带回到自己世纪公园的家里,一间空房间给了她住。二瑞为了报答他的一片好心,每天洗衣煮菜,打扫卫生,替他照顾他外面捡来的猫狗。他对有人照顾的新生活很满意,很快就习惯了家中突然多出一个租客所带来的种种不便。
起初两个人的的确确是互帮互助,是纯洁的房东与租客的关系,结果没过多久,同住才不过三四周,一个月不到的样子吧,某一天不知道怎么了,租客和房东互相瞅着瞅着,眼神儿就变了,然后抱在了一起,滚到一张床上去了。
二瑞后来一直以为是自己犯花痴,却无论如何都没想到是他在勾引自己。
4、第 4 章
那一天白天,他带着一群东南亚客户去参观实验室,一路行走,一路和客人谈笑风生,她在一旁远远看着,他看到了她,穿过很多人头,从那头看着她,冲她弯起嘴角一笑,令她当时心跳就停了一拍。她看着他,就感到他头上有聚光灯在照耀,以至于他全身上下都有一种闪闪发光的气质,他一笑,她差点给闪晕。
一群年轻的东南亚客户里面,颇有几个身着贵价西装气质出众的精英男,可和他站在一起时的场面,令她突然想起红楼梦中宝玉会秦钟的场景,明明都是神仙一般的人物,但若一比较,却仍有高低之分,所以王熙凤笑着说宝玉:“比下去了,比下去了。”
可能是她滤镜,反正任何一个人都比不过她的不华哥。
然后那天晚上,他在外面跟客户吃好饭,回家很晚了,一到家就脱了西装衬衫,拿着球跑到小区隔壁的小学好场上去踢球。她洗好澡,吃好西瓜,追了两集韩剧,他外面小学好场上踢球结束,也回家了。
出去替他开门时,看着他一手抱着足球,一手扯起T恤下摆蒙在脸上擦去满脸汗水的样子,她心里咯噔一声,毫无来由的,心脏开始狂跳不已,莫名心虚,一直低着头,没有再对上他的眼睛。
她猜想他出汗太多,可能口渴,便去冰箱里替他取冰镇西瓜,他丢下球,单手提着后衣领,一把扯掉后心湿透的T恤,光着上身走到她身后,伸手去冰箱里拿矿泉水。她没有回头,都嗅到他身上大量运动后所释放出来的令人发晕的荷尔蒙,心怦怦乱跳,拿到手上的西瓜又放下,转身想躲开,一回头,就趴到了他光着的胸口上。他的心跳强劲有力,她的掌心被他皮肤明显高出自己一度的温度给烫到似的,赶紧抬头看他,在她头顶上方,他正全神贯注看着自己,眼神幽深暧昧,她再次发晕。
视线相交的一瞬间,他感知到她不同寻常的温柔与害羞,轻声噗嗤一乐,然后把汗水湿透的前额乱发撩起来,再大力甩了两下,头发梢以及额上的汗水甩她一脸。她没了平时的聪明伶俐劲儿,也忘了和他斗嘴,竟然就没出声,只是默默后退一步,他跟着向前一步。她后退一步,他就向前一步。她再退,他再向前。不过两三步,她的后背便抵在冰箱门上。然后他伸出手,轻易将她困住,眼睛望着她,稍稍侧头,亲吻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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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人短暂地相爱了一段时间,又很快面临别离。后面一段时间,她就默默看着他准备留学事宜,办理各种手续,从未试图出言挽留,也未问过他一句“你是不是可以留下来?”
二瑞各方面资质普通,却贵在有自知之明,不会傻到认为他会为自己放弃美国留学,而留在上海。他人帅又多情,又有学历能力和家境加持,何时何地,都不会缺桃花。
单位里好些同事都在为瓜少舍弃铁饭碗,突发奇想去留学一事而惋惜,无人不说他傻。二瑞每每听到,不过一笑。他们其实都不了解他,这是一个充满野心和欲望的男人。从小到大,他只走上坡路,从不做无用功。所以,他做的每一件事,每一个决定,都是为了更快地出人头地,更早地成为站在金字塔顶层的那一群人。
瓜少是什么样的人,二瑞心里其实都清楚。无论是他扬在脸上的自信,还是刻在骨子里的野心,都表明了自己这样的平庸女孩不会是他的终极追求,现在这家中药大厂亦不会是他的目标和归宿。他向往着更远更宽阔的世界,而那里等待着他的,将是更远大的前程。
所以二人之间,瓜少没有明确说分手,二瑞亦不出言挽留,他们自然也不会谈及将来,因为没必要。他们之间不会有将来。基于对彼此的了解,两个人心中都明白,他喜欢她喜欢到可以做恋人的程度,但却又认为她达不到做他妻子的要求。
在出发之前,瓜少和二瑞去淮海路吃了一顿饭。席间,他语重心长对她说了一段话,他跟她说,国企里混,情商高和会说话比什么都重要,对别人,话不说透不说满不说绝。另外就是要时常和上司沟通,要及时汇报工作进展,有推进要汇报,遇到问题更要及时汇报。有时候会说话会汇报比只会闷头做事情更受领导看重。最后就是,工作不分大事小事,一定要留一手留个心,防止被甩锅。
二瑞就一边听着,一边好笑,想道,这个男人都算瓜的话,那世界上也就没聪明人了。
一顿散伙饭吃完,二瑞都没去机场送他,肚子不舒服,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状态不好,还是因为混喝了红酒和生啤的缘故,就感觉作呕欲吐,一个人忙跑回了家。到楼道口,一楼作孽叔在自家门口小板凳上坐着,问她身上有什么吃的没有,她从包里翻出一个早上忘记吃的香菇菜包递过去,和他一起在门口坐了坐。
作孽叔回家找出番茄酱,往菜包上挤了两大条,顺口问她哪里回来的,她顺口告知餐厅名,作孽叔没听说过,追着问:“吃了什么?”
“烤肉呀。”
“啥烤肉呀?”
“M12,日式和牛。”
“要几钱?”
“不知道,瓜少买的单,大概两千多块吧。”
“两个人吃掉那么多?要两千块?啊呀!”作孽叔闻言咋舌,继而顿足,一脸不可思议和惋惜,“你们两个被人当葱头斩了呀!牛肉牛排要去豪享来吃呀!豪享来的菲力不嫩吗?丁骨牛排不香吗?铁板一端到跟前,把调好的黑胡椒汁往上一倒,滋滋滋地冒热气,牛味一下子就上来了!老老嗲!”
二瑞不停揉胸口,借以压抑呕吐的感觉。虽然烤肉店的和服小姐姐温柔又漂亮,和牛的大理石花纹绝美,但也许还是清美鲜食门店里打折的猪后腿比较适合她。半天,呕吐的感觉终于压下去,她从包里找出一包白盒万宝路,跟作孽叔讨来打火机,点上一根,深吸一口。
“买了烟?还是万宝路?哦哟,小姑娘你绝对可以的!”作孽叔眼前一亮,激动地把涂满番茄酱的菜包一口塞进嘴里,二瑞手上的烟盒一把给抓过来,一下子揪出十来根。
二瑞警告他:“好意思吗?别这么黑心,放回去,放回去。”
“别这么小气嘛!”作孽叔看她脸色,一点点的试探,把揪出来的烟支一根根放下去,最后只被允许保留两根。讪笑着点上一根,和她一起吞云吐雾起来,“瓜少还会回来的吧?”
“谁知道。”
“他是独子,爸妈在国内,房子也在这里,总不见得不回来咯,不回来他爸妈怎么办?别伤心,几年时间,很快就过去了。”
“切,我伤什么心?你以为我是王宝钏?还得苦守寒窑,等他回来?帮帮忙,分就分呗,有什么大不了,早就分习惯了。”
“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就是和他分着分着就习惯了的意思。”
一回生,二回熟,分着分着就习惯了。这一次,是他们人生当中第二次的分手了。
***
两个人第一次好上,还是在读书那会儿。二瑞初中时,瓜少念高中。两家人家住在同一个家属小区里,两个人的爹是上下级关系,瓜少爹是一家央企招标部负责人,二瑞爹是司机,为瓜少爹开车。二瑞妈则是瓜少班级的英语老师兼班主任,带他整三年,因为这两层关系在,两家大人比小区里其他同事邻居们的关系更为亲近些。不过两家孩子就很一般了,瓜少人学霸,只混学校里的学霸圈子,从不带二瑞这样的学渣玩。
二瑞这个小姑娘从小就深受小区大妈阿姨们喜爱,因为可爱,眼睛大大,脸蛋圆圆,长着一副聪明面孔,其实不然。她头脑不及她妈三分之一。她智商随爹。她妈很能干,业务能力非常之强,一口英语发音不要太正宗,听上去像是美国回来的正宗美国人,而她爹,做了半辈子专车司机,后来沦落成为看门大爷。
二瑞妈年轻时心高气傲,这个也看不上,那个也看不上,生生把自己耽误成了老姑娘,最后被邻家司机大哥,也就是后来的二瑞爹捡了漏。她感觉被丈夫拖了后腿,未免灰心丧气,认为自己一辈子只能这样了,到顶了,就一心想把自己两个孩子培养成才,奈何姐弟俩资质太过普通。二瑞偏科严重,成绩常年保持中等偏下水平,她弟则三门功课倒数,仅完成每天作业都要靠武力。
二瑞妈天天唠叨抱怨,甚至体罚打骂,姐弟俩也无所谓,照样玩,一点心事也没有。两块朽木着实难雕,再怎么逼,也逼不出成果来。二瑞妈失望透顶,遂放弃这两个亲生的,转而将目光对准别人家的孩子,工作之余办了个免费辅导班,无偿为亲戚朋友乃至同事家的孩子辅导功课,铁了心要培养几个栋梁之才出来,以施展平生抱负。
瓜少他爹正好在这个时期在单位被卷入派系斗争,最后以失败告终,不得已下了台,转到后勤部门去养老,待遇自然也一落千丈。他的司机,即二瑞爹为领导打抱不平,在单位里发了不少牢骚,因此受到牵连,也被踢到保安科做看门大爷去了。瓜少爹呢,因为此次失败大受打击,随后身体出了生病,后勤部门还没去报道,就直接住进了医院,瓜少妈既要工作,又要照顾丈夫,家里乱了套,就在这个时候,二瑞妈趁虚而入,跳出来跟瓜少妈商量,把瓜少接到自己家里照顾,顺便督促他学习。
5、第 5 章
天知道二瑞妈有多羡慕老中医,她心想老中医大概上辈子做了很多好事,才养了瓜少这样一个儿子出来,如果有可能,她会毫不犹豫地把自家的两个学渣打包起来去换人家一个学霸。
老中医那段时间无暇照顾家庭,儿子去皇甫家,由班主任亲自照料,没有比这更好更妥当的选择了,于是把儿子交给了二瑞妈。二瑞妈得偿所愿,把瓜少给接到家里来照顾和辅导,这一呆,就是小半年。
二瑞妈觊觎老中医的学霸儿子很久,这次揽了美差在身,不要太兴头,照顾起别人家的孩子来,那个无微不至,辅导起瓜少的功课,那个尽心尽力。反正当时瓜少在皇甫家待遇有多好,皇甫家两个亲生学渣的待遇就有多差,有了学霸的对比,两姐弟被亲妈嫌弃得不行。
小姑娘那时候极其喜爱一切带骨头的零食,从她爹那里领了零花钱,第一件事就去买辣鸡爪子、辣鸭脖子回来啃,每天做作业前,总要先啃上几只,啃完,书本或是卷面上总是落一层骨头渣和辣椒碎,然后她还得再花上半天时间喝冰可乐解辣,嘴巴就不停发出嘶嘶嘶,或是滋滋滋的声响,往往瓜少这边一套卷子都结束了,她那里作业还没开始做。
瓜少的书桌紧挨着她的,每天就被迫欣赏她啃鸡爪子鸭脖子,这个时候他一句话都不想说,就瞄着她。被他瞄得紧张了,或是不好意思了,坏了,鼻炎就要犯了,开始不停擤鼻涕,手边一摊带血和鼻涕水的纸巾,简直惨不忍睹。
二瑞身为正宗学渣,学渣该有的毛病她都有,其中最要命的当数严重的拖延症,一般不磨蹭到最后一刻绝不做作业,为此三天两头被她妈打手心,要不就是被劈头盖脸骂。小姑娘一哭就爱擤鼻涕,鼻头捏多了,手边又是一摊带血和鼻涕水的纸巾,每天都惨不忍睹。
因为父亲工作不顺长期住院的缘故,这个时期的瓜少性格有点乖张,过得有点潦草,头发长到遮住眼睛都不愿意去理,每天总是独来独往,疏远了从前很多朋友同学,自然也不太去搭理二瑞姐弟。二瑞每每被她妈拷问,题无论如何做不出,逼急了的时候,会眼泪汪汪地转眼去看瓜少,以寻求帮助,他像是看不见二瑞眼中的求救信号,往往回她一个礼貌微笑,over。
后来有一次,二瑞晚自习回来,发现他躲在楼下小树林里偷偷抽烟,想到大仇可报,心里那个开心啊,急得手上书包一甩,三两步往他面前一跳:“嘿!高中生不学好,敢抽烟!你等着哈,看我不去跟我妈和你妈讲!”
他把唇间的香烟屁股丢到一旁,烟盒里重新取出一支,叼在嘴上,重新点火。树林里有点小风,他两只手围住火,微微侧着头,烟点上,吸一口,眼睛半眯着,透过额前乱乱的卷发,扯着嘴角,冲她呲牙一乐:“呵——”
二瑞呆呆看着他被烟熏得微微蹙着眉头的样子,心脏自己忘了跳,过两秒,才加倍补还她。砰的一下,砰砰砰的好多下。状最后没有告成,她怀疑自己早搏,落荒而逃了。
二瑞妈自诩文化人,最喜伤春悲秋,平时有事没事都要去西湖走一走,小小墓旁转一转。某次又去,家里一串大小孩子们也跟了过去。二瑞把她爹给她新买的一辆漂亮粉红色自行车也骑了过去,准备在湖边上绕上一圈,炫耀炫耀。
到了西湖,二瑞吹着风,踩着她的漂亮又神气的粉色自行车,在游人中灵巧地穿梭,正开心骑着,迎头有年老游客冲她大踏步走来,对方可能眼神儿不太好,步子又太快,她来不及反应,都忘了刹车,也忘了躲开,眼看着要和对方撞到一起,忽然横刺里一只手伸过来,上来就把她的自行车把捏住,在撞人之前,生生把人和车拉住。
来人是瓜少,他把她车把捏住,低声警告她道:“人这么多,不许再骑了!”
她惊魂未定,想不骑就不骑,准备从自行车上下来,动作却比平时笨很多,一只脚落地不稳,身体往他那里倒去,他捏着车把站着没动,也没来扶她,她就这么直直地歪倒到他身上去了。慌乱之中,她伸出手紧紧抓着他的衣服下摆,用力揪住不放松,从他怀里抬头看他,与他视线相交,对视的那一秒时光,又从她这里偷走了她两拍,也许是三拍心跳。
当时她倒在他怀中,紧张到不知道说什么好,本想发脾气,怪他不及时扶自己一把,谁料一张口,却是带着些微气音的撒娇:“不华哥……”余下的话不敢再说,只有闭嘴,才能把那个令她面红心跳的小怪兽在心底藏藏好。
这年的二瑞是一个初二女生,到初二这年,她身高已经窜到了一米六一了,在一众营养过剩的女同学里面不算很高,就一般水平,但比例却非常好,两条腿又长又直,特别是胸与臀,前凸后翘,她大概自己也知道,所以特别喜欢穿小短裙,美呆了。而且小姑娘还特别喜欢笑,一笑,首先露出的那两颗对称的白白的小门牙,会令人马上联想到森林里面蹦蹦跳跳的诸如小白兔小松鼠一类的小动物,无限可爱。总之青春无敌美少女就是了。如以四千年为标准加以衡量的话,客观来说,小姑娘至少得有两千八百年的美貌度。
那天,西湖边边上,两个人一站一歪,互相瞅着瞅着,二瑞的脸,一点点红了。他想把二瑞拎起来,目光无意中落到她连衣裙领口内,领口内半隐半现的风景令他心头亦是一惊,慢慢的,脸跟着也红了。
那一天,他帮她推着她的自行车走了好远,没说什么话,但看向她的目光却很温和,把她从人多的地方拉到自己身边,让她走在人行道内侧的动作也很温柔。那天晚上大家一起做作业时,她一套习题做不完,被她妈骂,她哭哧乌拉,开始她擤鼻涕擦鼻血的表演。他眼睛瞟着她,不做声,漫不经心地转自己的水笔。终于等到她回头,可怜巴巴眼泪哗哗:“不华哥……”
他面无表情,语气淡淡:“拿来我看看。”
二瑞功课稀烂,是因为有限的聪明劲儿都用在学习以外的地方了。从游西湖那一天开始,她凭小聪明晓得不华哥内心并不像他所表现出来的那样讨厌自己,所以那以后,一有功课问题,就理所当然去找他,早先是上演苦情戏,效果一直不大,后来直接改撒娇:“不华哥……”
就此赖住他了。教学渣学习有多痛苦,谁教谁知道。
二瑞偏科严重,文科成绩和理科成反比,被她妈狠揍一顿后,文科偶尔能冲到班级前三,理科却永远只能在及格线挣扎,稍微难一点的题,怎么讲都听不懂,再揍都没用。而与二瑞相反,瓜少擅长理科,他热爱一切可以转化为公式的东西,且极其喜欢考试,考试会让他有一种横扫试卷藐视出题老师的快感,所以他一直搞不明白,为什么会有二瑞这样的笨蛋,教她弄懂一道难题,比他自己上课都费力一百倍。
他心情好时,会很耐心地跟她长篇大论讲道理:“只要肯付出时间去学习,就必然能取得好成绩,世界上很多事情都不会按照你的意愿去发展,可唯独努力不会背叛你,考高分占名头,你家人和老师会开心,在得到他们肯定、表扬和爱护的同时,还可以折磨到竞争对手和所有不喜欢你的人,你想想看,世界上还有比这收益更高、更值得去做的事情吗?”
可是对于二瑞来说,当然有比努力考高分更值得去做的事情。比如琼瑶剧呀,比如爱情小说呀,比如和女同学们一起逛街买零食呀,很多很多。看他着急,她反过来安慰他:“你别急呀,我把我鸡爪子分给你两只吧?很好吃的。”
按瓜少脾气,一般是不太愿意搭理这样头脑不清楚的笨蛋的,但腻在一起的时间长了,耳鬓厮磨,不知道怎么搞的,也不晓得是谁主的动,等一回神,发现和这个学渣手手摸了,嘴嘴亲了,胸也袭了好几把。
学霸和学渣的恋爱,痛苦并快乐着。
谈了恋爱的二瑞,榆木脑壳还是不开化,瓜少有时会很发愁地看着她:“皇甫啊,你有点上进心行不行?连大学都考不上的话,你这一辈子怎么办?连个像样的学历都没有,你就只能在底层混着了。”
二瑞听了,毫无羞愧之意。她人懒成绩差,和他一比较,连写出的字,都像是虫子爬,可又怎么样,她依然活的很开心。这个世界上,又不是人人都想要站到山峰上,去欣赏一览众山小的风景。人生短短几十年,把自己搞得那么辛苦干嘛呢?她又不要做挥金如土的亿万富翁,住800平的宅邸,出行乘几千万的专机,再圈坐山头,买个小岛什么的。反正她将来随便哪里找个工作,能够衣食无忧,无需过捉襟见肘的日子就好。
不过看着他恨铁不成钢和略带着些无奈的目光,二瑞开始认识到,不华哥和自己,是不一样的人。
6、第 6 章
家里面,二瑞妈也一直跟二瑞姐弟叨叨瓜少的事迹,以此来教训家里两个不懂事的渣渣,她最常提起的是早年瓜少一家刚从北京来杭州时的事情。刁家两公婆工作忙,日理万机,儿子转学到杭州来,第一天去报到都是拜托二瑞妈给领去的。二瑞妈去学校一般都骑着自己的小电驴,前后载着二瑞姐弟,这天为了领瓜少,没骑小电驴,带着三个小朋友去乘了公交车。
上了车后,二瑞妈叫二瑞姐弟去找座位,自己摸出钱夹,找出零钱准备买票时,一抬头,发现瓜少手里拿着几张票,他已经把所有人的车票都给买好了。不过才十来岁的小男生,做事就已如此妥当周全,于人情世故上就已如此练达,二瑞妈当时就很震惊。
一想起那件事情,二瑞妈忍不住就要夸:“人家那一年才多大呀,十来岁的小男生而已,他爸妈平时工作忙,这些事情也没人教他,人是天生的双商高,脑子好。换你俩,教都教不会!你俩今年多大了?天天都在干啥?争吃争喝!为几只鸡爪子打架!不华这孩子,看着吧,将来必有一番作为,不像你俩!你俩加起来都赶不上人家一根头发丝儿!唉,他父母真是好福气!要是我能生这样的儿子出来,往少里说,也能多活个三十年!”
后来二瑞每一听她妈提这话,就很得意,很想把自己已经和瓜少好上的事情告诉她妈,好震她妈一震,顺便给她妈增添个十五年的寿命,但最终没敢,生生忍住了。
瓜少这个男孩子吧,从小就心机深,演技当然也很好,在家里装得若无其事,对二瑞与其他同学都是差不多的态度,礼貌,疏离,没有任何不同。
至于二瑞,她胆子小得很,若是被暴躁老母得知她早恋,搞不好还要拖累自己第一高徒瓜少,那还不得把她给揍死,所以在外面也从不会对他表现出任何依赖和亲密。两个人自以为瞒天过海,可惜唯独骗不过一个人,就是瓜少妈。
老中医很可怕,不仅会号脉,还懂读心术。
某一天二瑞姐弟俩过生日,老中医一家三口受邀前往皇甫家吃饭。二瑞身穿她会计大妈妈送的粉色公主裙,还特地化了妆,盘了头,从头到脚,blingbling亮闪闪,漂亮如洋娃娃。
老中医就发现自家儿子只要与小姑娘呆在一个地方,他总是过一会儿就转过头去看一看她,看上一下下,很快就别过头,面上表情不变,仿佛刚才眼睛都舍不得眨一眨的情形是别人的错觉。而二瑞那小姑娘呢,看向自家儿子时,眼中更有细小光芒,似两颗小星星。
皇甫家客厅里的电视上正在播一出大热韩剧,放到男女主共处一室,相互深情凝视的画面时,瓜少爹戳戳出神盯着电视机的老妻胳膊肘,悄咪咪的和她开玩笑:“这样高质量的亲密凝视,咱们俩年轻时候不也有过嘛。”
老中医自从进了皇甫家,已经心神不宁了好一会儿了,听了老伴儿的话,心里更是砰砰乱跳,扭头看看二瑞,再回头瞧一瞧自家儿子,就悄悄叹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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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中医察言观色辨健康,望闻切问知疾病,儿子对二瑞的凝视令她感知有异,而二瑞眼中无法掩饰的星光,使她确定了儿子与二瑞之间的恋情。
老中医起初有些慌张,不过很快就镇定了下来。自家的儿子自己知道,不是她王婆卖瓜,儿子乃是真学霸。真学霸是很少会被影响的,成绩方面,不怕被学渣二瑞扯后腿。关键老中医心里也清楚,儿子的优秀其实不在于成绩本身,而在于其努力和上进的心性。
这孩子是人家口中那种志向远大上进又聪明的人,自小有决断又有执行力,还超级专注,自律,读书学习从不用督促,不懂的自己研究,从不轻易向别人求助。平时交友,他只选那些与自己水平相当的优秀同学,对于比不上自己的那些人,他一般不太去搭理。而他这样上进的人,一般多少都是有些功利、甚至于有些自私的。他的抱负之心、对于出人头地的渴望之心,都必然会使他对自己乃至伴侣都会有极高的要求,对自己的追求与成功毫无益处的人,从来都不在他的选择范围之内。
基于对儿子的了解,老中医知道他不会甘心于选择父亲的司机、看门大爷的女儿——二瑞这样一个除了可爱脸蛋,其余各方面都平庸无奇的女孩子作为一生的伴侣,所以她不害怕儿子哪天突然发神经,领了二瑞回家,跟自己说:“妈,我要跟二瑞领证结婚。”
老中医唯一担心的是,儿子再怎么上进,再怎么功利,他也是一个血气方刚的年轻男孩子哪!
学泼妇哭喊咒骂棒打鸳鸯?亦或是跑去学校向班主任报告,联手拆散小情侣?老中医一辈子被人“老师先生”的捧着,自视甚高,极要面子,就不屑做这些掉份儿的事。关键是为了二瑞这样一个女孩子,和儿子生分,影响母子情,不值当。
老中医老早在北京三甲医院工作,后来瓜少爹每调动一次工作,她也就跟着换一次,到杭州这里,则进了一家中医馆,和从前的三甲医院相比较,收入不减反增。原因还是因为医术高超,被患者称作妇科圣手。看她的号,都得提前十天半月抢,甚至于有些人诊所里排不上号,就想方设法找上门来寻医问药。
这一天,打发走一个朋友介绍来的年轻妇科患者,老中医颇为感慨地同老母亲,瓜少的外婆说:“还是个高中生,才十几岁,还没发育好,也不知道保护自己。后来发现不对时,已经晚了,外面胡乱找了一家小诊所……手术做得不成功,年纪这么小,就已落下病根。本来懵懂年纪里的感情应该是纯真美好的,却因为一时冲动,酿下大错,现在后悔都来不及。”
老中医说话一向轻言细语,更不会在家中长篇大论地议论病人隐私,今天却一反常态,音量也稍微高了一点。刚刚和二瑞约会回家,正在一旁喝水的瓜少听得清楚,微觉诧异,便抬头看了他妈一眼。不远处,他妈正好也在看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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恋爱好好的谈着,二瑞不明白为什么瓜少突然提出约会改地点,每天放学去他家里见面。她喜欢去的地方明明是电影院图书馆,还有热热闹闹的小咖啡馆一类的地方。虽然在外面这个人有点点烦,总想方设法督促她学习,看见太阳给她讲解光学知识,看见轮胎转动,给她普及力学知识,就是去逛西湖,他也会讲一堆历史人物故事给她听,搞得好像他才是那个杭州土著一样。但比起去他家里,二瑞还是宁愿在外面被他烦。
二瑞喜欢不华哥,却不喜欢去他家里。刁家是一个高语境的家庭,一家人之间的沟通常常不通过语言,仅以极简短的词汇,就能表达非常复杂的含义。且这一家人喜静,在他们家里,说话做事都不能发出很大声响,走路都得蹑手蹑脚。
总之在二瑞看来,刁家两公婆说话像打哑谜,费脑子。瓜少爹央企里沉浮大半辈子,说话喜欢说一半,另一半让你猜。而老中医说出来的话,更有故弄玄虚之嫌,二瑞听了嫌累。但是不华哥坚持,她能怎么办啦?最后还是听从了。
瓜少爹转到后勤部门后,上班变成朝十晚四,呆在家里的时间比以前多出很多,加上北京新近接来养老的一个瓜少外婆,还有请来照顾老人家的保姆阿姨,家里从不断人,大家走动不停,一会儿有人来送个饮料,一会儿有人入内来掸个灰。二瑞和瓜少呆在书房做作业时,老中医自己从不入内,有时经过书房门口,不过往内淡淡扫上一眼,一扇玻璃门两个小朋友的动静便收入眼底。
在这样一个环境里面,小情侣除了做作业,讨论功课,悄悄摸下小手手,捏记脸蛋,扯下耳朵和头发以外,其他啥啥都做不成。不过二瑞因祸得福,成绩在短短一段时间里提高很多。
跟学霸谈恋爱的好处就是,自身水平也能得到提高。瓜少从小读书从不用父母好心,他不仅自己刻苦,对二瑞要求也高到严苛。每天约会的固定内容就是做卷子,写作业。要不就是写作业,做卷子。功课做完,约会随之结束。约会都结束了,他还得另外布置几道预习题给她,才会放她回家。
真的,要不是看他长得帅、声音好听、带出去倍儿有面子,学渣二瑞坚持不到三天,就得跟他说good bye,换做任何其他一个人,打死她都吃不下这份苦。
当然学渣二瑞身上也不都全是缺点,她的记性就很好,属于传说中的照相机式记忆力,喜欢的言情小说,看个两遍,能大致不离地背诵下来,标点符号都不会弄错。
瓜少就针对她的优缺点,给她制定了一套学习计划。首先以言语激励之,鞭策之:“你这么可爱,智商其实也挺高的,但令人遗憾的是,你现在的努力和自制力有点配不上你的智商和美貌,如果你愿意努力,并且能够克制自己了,将来还是可以考上好大学,去实现自己人生价值的。二,答应我,千万不要浪费自己的智商,好不好?”
把这二货激励和夸奖得飘飘然了,不知自己姓甚名谁了,浑身充满干劲了,他再把数学化学物理等整本书的公式及难点罗列汇总下来,让她拿去背,叫她不管三七二十一,死记硬背就完事了,能理解最好,不能理解的,遇到常规题,直接套用。如此这般,他不仅自己考上了dream school,还把原本读专科都够呛的学渣小女友,硬生生给鸡进了一所还算说得过去的二本。
而两个人的第一次分手,就是在这个时候。他要离开杭州,去读他的dream school,而她也升入高中,功课日渐繁重。
二瑞属于开窍晚的孩子,与瓜少分手时处于不知愁滋味的年纪。而恰好这个时候的她,台湾言情小说看了很多,很相信天意,就是人家说的顺其自然。作为一个天真烂漫同时又不思进取的小姑娘,她笃信,如果两个人真的有缘,他们最后总会在一起的,除了生老病死,任何困难都分不开一对真正相爱的恋人。所以自己与瓜少,无需刻意去说什么,做什么,顺其自然就好。
高中时期的二瑞,恋爱观便是如此。
7、第 7 章
所以,二瑞认为,两个人在一起时,就与他好好的相处,用心的相爱。瓜少离开,她基于自己所笃信的东西,并没觉得有太多遗憾,自然也不会去问,你走了,我怎么办?我们以后又怎么办?
当然,真到分手那一天,也伤感了那么一下下,被窝里偷偷掉了点眼泪水,不过哭完又想,走就走呗,有缘的话,以后总归还会再在一起的。就算无缘,学校里面,也有交不完的新朋友。有什么啦。
和上一次一样,当第二次在上海分手时,两个人也没有明确说分手,更没有谈及将来。不过和上次不同,到了这个年纪,二瑞已然明白了这样一个道理:一对年轻男女之间的心动很简单,只要看对了眼,那种脸红心跳小鹿乱撞的心动感觉,很容易就有。迄今为止,他从她这里偷走她心跳、令她心脏为之悸动的时刻有很多很多,可是一辈子的承诺,也就是婚姻这种事情,太严肃了,不仅要天时地利,还要门当户对,见识三观都不可以差太多。
想起当年她去他家做作业时,老中医脑袋上竖起的侦察天线,悄悄在自己后背上打转的警惕目光,以及其他一些她在当时想不明白的举动,时至今日,全都懂了。老中医无疑是心机老母,可她却没兴趣做宫斗少女。她太懒,好怕麻烦事,一辈子都踮着脚尖去爱一个人,小心翼翼地去俯就一个家庭,得多累。
总之,自从瓜少去了美国后,二瑞就做好了这一辈子可能再也不会见面的打算,不过人却一直迟迟没有搬走,因为懒。
几年来她一直住在他海桐路的房子里,习惯了,懒得出去找房子,也懒得换。整个小区里面的宠物们都是小正经的好朋友,她和小正经都不舍。且瓜少走前也有同她说过,房子长久空关不好,但又不想出租,所以如果她愿意,可以一直住下去,不过条件也有一个,就是帮他养猫和狗。话虽如此,她还是跑去人事,问了他的卡号,每三个月都往他卡里打一次房租,租金的金额是她从前开玩笑问他时,他笑着随口说出的一个金额。
瓜少去美国之后,第一年和她偶有邮件来往,说一下彼此近况。第二年之后,渐渐就断了联系。两个人都忙。他同时读生物统计和人际关系,准备三年时间取得双学位,学业繁忙无比,偶有闲暇时间,还要与同学周游列国。
至于二瑞,她忙是为了脱单。在他走后的第二天,二瑞就已经在心里把自己和他化了清清楚楚一道分界线,然后风风火火地开展起了自己的脱单活动。
二瑞上海没有七大姑八大姨,但是她有工会主席。工会主席对小姑娘很关爱很照顾的,简直比她亲妈还关心她的终身大事,一直张罗着为她介绍男小囡,还向她传授了很多宝贵又实用的经验,譬如和相亲男吃饭,第一次一定要叫男方去点菜,一来可以通过菜金去考察对方诚意多少,二来也能看出对方品味如何。云云。等等。
不仅工会主席,身边的阿姨妈妈们也都抢着为她介绍,相亲安排一直不断。国企工作稳定体面,二瑞人甜性格好,因而大家替她介绍的相亲对象,每一个都是经过精心筛选的,太差的不可能介绍给她,按理说,成功率应该很高才对。然而十次八次相下来,愣是没有一个成功的。工会主席就奇怪了,多方打听下来,原来是小姑娘不问房产不看家境,她只看脸。
工会主席心里那个担心啊,着急啊,于是就谆谆教导:“小姑娘可不能太天真,同你讲,男人只分会赚钱和不会赚钱这两种!什么没钱却听你话咯,没什么本事却长得帅,又甜言蜜语对你好咯,这些都是假的!虚的!都是假大空的东西!一个男人,能力和家境顶顶重要!就像你喜欢道明寺,他是因为霸道才讨人喜欢的吗?你去想一想,想一想他受欢迎的真正原因!”
二瑞就认真想了一想:“因为他帅?”
工会主席就有些痛心疾首地点她脑壳:“笨!因为他是有钱的总裁!霸道总裁的核心在于总裁,在于有钱,而不在于霸道会骂人!所以出去相亲,在摸清对方家底之前,任何一个平头正脸的男人,都不可以轻易放过!我对你讲,坐下来,废话不要多,直接问对方房产几套,收入多少。收入高,是可以稀释身高相貌、还有其他任何方面不足的!假使房子拥有三套以上,哎哟,叫老阿姨我来看,再丑,再其貌不扬,则面孔都熠熠生辉了!”
工会主席又指导她,看不上相亲男,没问题,那就自己想办法去认识更多优秀异性,而认识优秀异性的要诀就是多参加活动,拓展圈子。骑行队啦,驴友会啦,各种兴趣小组啦,都是好选择。
工会主席的指导经验二瑞过后仔细一想想,简直字字珠玑,句句箴言。二瑞内心深以为然,决定依主席所言,广撒网,多敛鱼,择优而从之。
二瑞马上付诸行动,不在被动相亲,等人介绍。她最先加入的圈子是小区里的花友协会。在花友协会,她被分配到女工组。女工组的成员平均年龄在六十岁以上,男工组的平均年龄还要大,四舍五入接近七十岁。一群老头老太相处起来很和谐,也很有爱,平时一起养养花,小区里除除草,休息时间大家一起啃啃芦稷,说说儿媳坏话,其乐融融。
小区里的草除了几茬,二瑞都没等来一个年轻男成员,她感觉自己宝贵青春经不起这样浪费,于是就通过朋友的介绍,重新加入一个玩耳机的圈子。因为她听朋友说,玩耳机的都是年轻男人,这个圈子里的单身汉多得令人眼花缭乱。
为了打入耳机圈子,二瑞入手了耳机,发现耳机还需要CD,CD需要解码,解码需要各种信号线电源线和电处……
一种风格的音乐听腻了,偶尔想换个口味听听,按照圈子里的玩法,你得换个耳机,换个耳放,换个CD,换个解码,换个信号线和电源线……
等她会用18种方法去欣赏贝多芬的月光时,也穷得连稀饭都喝不上了,与之同时,家里连下脚地方都没有了。朋友们纷纷建议她换大房子,可是房子她换不起,只能换圈子。这一次,她决定学做西点。
她单位里有个小规模的西点烘焙兴趣班,班长和副班长分别由她部门的一位老领导和副总夫人担任。西点班人数不多,胜在质量较高,成员大部分是对生活品质有着较高追求的有钱madam,还有少数几名单身年轻男人。
二瑞加入西点深造班的目标就是这几名单身男成员。在二瑞看来,比起热衷打游戏的宅男,热爱西点的男人们不仅有钱有闲,显然还更有品味。这点二瑞就比较看重。
二瑞把房间里的唱片电线收拾收拾,重新购置了一套西点工具,就这么加入了单位的西点班。二瑞这人就是,除了本职工作,干啥啥出色。一段时间学下来,西点制作技术大有长进,当时周围任何烘焙料理比赛,不论是厂里的“西点狂欢竞技”、还是区里举办的“烘焙大师赛”,都有她活跃的身影。
没要半年,她就已将一群madam甩在身后,尤其是翻糖蛋糕,被她做出了一朵花,水平直逼专业人士。她曾为办公室女同事做过一个毛毛虫蛋糕,送去给女同事那个胆小负心前男友,结果把那男的给吓得屁滚尿流,据说产生了难以磨灭的心理阴影。
当然,时间长了,除去几个热心madam替她牵桥搭线,她自己也深入接触了兴趣班里的几个单身男成员,其中条件最好的当数一个南翔拆二代,其次是一个桃浦房二代。
二瑞混圈子的目的很明确,就是为了脱单,但和这两个单身有钱二代久处却不来电。后来她也有分析,可能还是因为追她的拆二代穷人乍富,就知道烧钱买买买,拥有的西点工具全是德国进口,比她多且酷炫,手艺水平却远不如她;而桃浦房二代,面包点心做得比她差不了多少,咖啡花拉得尤其妙,可形象和气质却不怎么佳,这些年,他做的东西都被他自己给解决了。长年累月,吨位可想而知。这种,她实在看不上,闭着眼睛都亲下不去,下不了嘴。乃么一年多下来,就玩了个寂寞,搞了个孤芳自赏。
二瑞为脱单而奋斗的三年时间里面,除去第一年寥寥几封邮件,后来和瓜少唯一一次的联系,是在他回国前不久,接到他打来的一个越洋电话。听电话那头的他哈气和呼吸的声音,似乎身处一个极其寒冷且空旷的地方。电话接通很久,他在那头只唤了一声:“皇甫……”后面是片刻的沉默,大概是有话要对她说,可最终却什么都没说。
因为时差的关系,那通电话打来时二瑞还在做梦,梦里瓜少在检查她功课,列出错误若干,把她批评得满面羞愧,低着头认了一夜的错。
有人说,当你梦见一个人时,是那个人在想你。二瑞想想好笑,在她梦里,他都在批评她不求上进不思进取。他想她?谢谢他一家门,还是算了吧。
总之对于失去音讯长达两年之久的前男友突然打来的电话,二瑞一没有惊喜,二没有激动,只觉得莫名其妙,除此以外,还有点被突然吵醒的起床气。等她终于完全清醒过来,想要问他有什么事情时,他那边却已挂了电话。
8、第 8 章
当二瑞西点制作水平达到一定境界,在整个南翔镇都少有对手,深感空虚与寂寞,决定退出圈子时,瓜少也获得了美国硕士双学位,于这一年回到上海,重新投身医药行业。不过不是原来的国企,而是去了一家跨国药企A司。工作机会据说是他自己飞机上搭讪来的,他还在美国时,与同学结伴出去度假,邻座乘客便是A司大中华区创新医疗负责人,两人聊了一路,言语相投,彼此欣赏,等到下飞机时,他已拿到对方的名片,与这家跨国药企的口头offer。
他有从前的几年知名大国企背景,又修得美国名校硕士双学位,进了A司之后,却再次剑走偏锋,做了一个让所有人都觉得不可思议的决定,从一线的医药代表做起,放弃以前积累的经验,一切从零开始,直到一年之后,才开始担任管理岗。
前方的捷报,二瑞总是能通过自家老母那里及时接收到,一歇歇,基层代表升经理啦,连升两级,羡煞人!一歇歇房子买好啦!烫金地段!八佰伴听说过没八佰伴!一歇歇交女友啦,海归女同事,能干又漂亮,业内双宿双飞,出差携手同行,开会挥手致意,多么美!
那一段时间,老中医面色红润,眉飞色舞,走路劲风一阵阵,没事儿的时候,跟在二瑞妈后面,秧歌扭起来,广场舞跳起来。一夜春风吹满地,学霸儿子忒争气。
换工作后的第一年,瓜少每天下基层跑医院,全国各地出差,工作繁忙,所以在回上海一年多后,才抽出时间来世纪公园见二瑞。这次见面不是叙旧,当然也没有哭泣流泪,两个人如重逢老友,内心安静淡定,又如两国首脑会晤,氛围亲切友好。
瓜少这趟来,是取走他放在老房子里的一些书籍衣物,以及其他一些零碎物件,另外又分割了他们最重要的财产:猫和狗。
两个人当时只谈了一段,不过半年时间,却像人家离婚一样煞有其事地对猫和狗进行了分割。虽然这两只都是从前他捡来的,但实际照料它们的人却是她,她对它们两只的感情并不少于他,所以最后根据猫和狗的意愿,他领走了猫,她则获得了狗。
这是大半年前的事情了。
半年前分割了猫和狗后没多久,二瑞动了搬家的念头,瓜少从前单身无所谓,现在有了女友,她感觉自己再继续住在他的房子里已经不太合适了。这房子是当初老中医考察了很久买下的,小区虽有些老,但前有世纪公园,后有磁悬浮与机场,科技馆和艺术中心都不远,地理位置无敌好,出行宇宙第一方便,黄金地段中的黄金地段。最最关键是,小区对口的乃是以鸡血闻名的一梯队公办小学,将来孙子一出生,就已赢在起跑线。
二瑞就想,自己一个前女友兼邻居小伙伴,一直住着算什么?于是就跑到门口绿皮找中介,她要搬家了。中介问她要求,她提了一堆。再问预算,她只有一个字:穷。
二瑞工作体面,小区里面那群把“你们乡下人”挂在嘴边当做口头禅的本地老阿姨们都对她高看一眼,然而收入却非常一般,加上她烧钱的兴趣爱好太多,前两年是耳机和西点,今年开始喜欢上了明制汉服,价格少则数百,多则上千,也很费钱。所以她工作已近四年,却没有一点存款。
中介听完她的要求,根据她给出的预算,回头一发功,给她在附近小区里找了几处二三十平的老破小,老破小们的破旧和惨淡,简直了,比香港笼屋还笼,劏房还劏。二瑞连续几天看下来,一直没有中意的,就这么拖了下去。
瓜少看不上他妈买的动迁小区老房子,也受不了小区里三天两头搭棚办白事和动不动问他工资收入的邻居们,就跑去八佰伴买了新房,这里不会再回来,更不会催她搬,所以二瑞并不真正着急,且慢慢看着。本以为和他下次见面时,应该是她搬走交房的那一天了,没想到时隔半年,突然又在家里看到他,二瑞好不惊讶。
对于瓜少时隔半年突然跑到家中打坐的事情,二瑞莫名其妙:“你干嘛?”
他以186的身高优势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什么干嘛?”
“就问你干嘛?”
“不干嘛。”
“下次如果来,最好提前打声招呼,差点没把我给吓死。”
他这时才好好说话:“唔,偏头疼发作。”
他从工作后偶尔会头疼,后来去美国读书,一个印度同学教会了他打坐,那以后每当发作,就以打坐缓解。今天开车时发作,正好经过老房子附近,就过来坐了一坐。
他有偏头疼二瑞知道,但一般都是压力太大或是过于劳累时才会发作,所以她问:“怎么突然就头疼了?”
他这段时间连续多天都没有休息好,昨晚有应酬,和客人喝酒到很晚,结束后再跑去新房子查看装修进度。他有跑步的习惯,几乎每周都会完成一个半马,所以当天所有事情结束后,在深夜十二点多,又在雨里顺着世纪公园跑了十公里,结果今天就头疼了一天。下班后本来讲好去浦西女友那里的,开车经过这边时,头疼变厉害,懒得再往浦西开了,方向一转,就开到海桐路老房子这里来了。
老房子面积小,七十平不到,很紧凑的两房一厅,虽然只住着一人一狗,但加上无数花草,还有二瑞那些没处理的唱片以及四处陈列的汉服,又挤又乱。当然叫二瑞自己来说,她房间摆设随意自在,一花一草都有趣味,就算乱,也乱得有章法,乱得井然有序。反正对于犯偏头疼的他来说,这种恰到好处的混乱颇有一种令人放松的作用,事实上,他过来打坐片刻,头疼很快就好了。
二瑞在厨房做自己的晚饭,随口问:“哎,不华哥,你八佰伴那边的房子贵吗?”
“还行吧。”他不太喜欢和别人谈论隐私,但看她一脸好奇,迫切想要知道价钱的样子,想了想,还是告诉她说,“七百万吧。”
二瑞一震,眼乌珠险些弹落地面:“什么?!”
他去厨房拿水喝,见她惊掉大牙的样子,不禁失笑:“又不是全款,贷款买的,首付跟家里也借了一点。”
“要死了,竟然要七百多万?!不华哥,你薪水多少啊,竟然买得起这么贵的房子!”
一听她这样讲,他就开始装腔作势了:“四个卧室,这个价格还行吧,不算很贵。”
呕,故作谦虚却又如此做作!二瑞很烦他这点,都不想理他。但是对于一个每月工资卡上能有几百块结余就满面喜色的人来说,七百万这个数字的冲击过于大了,过一会儿,实在忍不住,就开始自言自语了:“天哪,妈呀,要命啦,竟然要七百万?”
“怎么了?”看她不停念叨七百万七百万,他好笑起来,“七百万这个数字,对你来说就这么难以理解和想象吗?温馨提示下:七个一百万加起来就是。”
“哦哦,就是我不吃不喝存个一百二十年嘛。”经他温馨提示,二瑞现在终于能理解和想象了,就有余力考虑其他的事情了,“现在头疼好点了么?”
他嗯了一声,表示没问题了,又道:“还有一件事情,听物业说这里马桶堵了,就过来看一看。”
“我都不知道你和物业那两个阿姨关系这么好!”二瑞有些恼,“不过事先声明一下,这次堵不是因为大号,小正经把我扎头发的橡皮筋还有一堆乱七八糟的小物件丢进去了。老小区管道不好,特别是二楼三楼,经常会堵的,不过我已经叫物业师傅帮忙通好了。哎,对了,不华哥,这次通马桶的费用一百块,我从下次房租里扣了啊。”
他眼睛看见她放在一旁的糖水,说:“可以。帮我做点夜宵吧,我晚饭都没怎么吃。”
“没想到你来,家里没有多余的食材了。”
睁着眼睛说瞎话。瓜少就赏了她一记爆栗。二瑞是那种不把冰箱塞满就没有安全感的性格,三餐四季,她从不会在吃上委屈自己。假使世界末日,或是发生地震,人被困在家里,她囤的食材足够吃半年,冰箱里的冷冻食品吃光,然后靠酱油拌饭,还能再撑半年。这就完了吗?不,她还有很多维生素片。
瓜少熟门熟路拉开冰箱冷冻室,从扑扑满的一堆食材里准确找出一袋速冻薯饼和章鱼小丸子:“小气鬼,这是什么?”
他俩谈朋友的那会儿,她经常买速冻食品放在冰箱里,以备他加班晚了,回来时肚饿。取出来,也不用解冻,直接放平底锅,倒少许麻油,小火煎到两面酥脆,起锅蘸上酱油,外脆里嫩,方便又美味。后来他走了,她冰箱里还是时常备着这几样,偶尔太忙,来不及烧饭时,可以快速解决一顿餐食。
二瑞去厨房煎薯饼去了,他又问:“有什么酒没有?”
她手持竹筷,站在平底锅旁翻动薯饼,一面说:“你老是在外面应酬,酒在外面一直喝的,家里就不要再喝啦。”
他却说:“家里和外面又不一样。”
二瑞想起厨房储物柜里好像还有一瓶过期半年的红酒,这么拿出去肯定会被他发现,就开了盖子,倒到奶锅里,和自己的一样,做了一锅甜酒水出来。酒水里她加了橙子、苹果柠檬、丁香以及无花果干,倒进美貌漂亮的玻璃杯中,不仅好看,一屋子都充斥着芬芳的果香,以及缠绵的葡萄酒香气。她昨天晚上还做了姜人饼干,现在拿两块端上去,简直不要太应景,不要太有格调。
瓜少喝着前女友给他现做的过期甜酒水,挺满意,问道:“哎,皇甫,有没有考虑换工作?”
二瑞心一动,眉毛一挑:“换哪里?”
“我部门正好要招个人,去做我助理吧。”
9、第 9 章
巧的是,二瑞部门老领导春节后将被调往外地,去一家新成立的子公司任负责人。这老领导平时颇为关照二瑞,前阵子有找她谈过话,问她要不要一起跟过去。如若有意,他会想办法,把她也调过去,到那边再设法给她升一级,那边物价比上海低,工作压力也小,日子肯定比上海滋润。反正除了杭州,对于她来说都是外地,哪哪都一样。
二瑞听后,当时心动了一秒,一秒过后,就觉得现在的状态就很好,不想做出任何改变,更不想跳出舒适圈,便敷衍老领导说要考虑考虑,等过完春节再给他答复,谁想到瓜少竟然也有offer给她。
两个人目前的任职单位都是制药企业,她呆的中成药大厂,因为其“国”字号的特殊地位而在行业占据优势,而他现在这一家跨国药企的业务则遍布全球,旗下产品线无数,覆盖了化学药物、生物制剂、疫苗、以及医疗器械等领域,在业内是航空母舰般的存在。
二瑞听同事们议论说,他们这家跨国药企研发能力强大,每年都有大把原研药上市。公司里面从上到下,据说日子相当滋润。无论规模也罢,福利待遇也好,都能排到宇宙前三,远非国内企业可比。瓜少入职不过一年多,就又买了八佰伴房子,便是最好的证明。
对于瓜少助理的职位,二瑞心动的时间更久些,维持了三秒钟之久。三秒过后,二瑞一想到自己的二本学历,马上就断了念。自己才色双全,时常在单位的大小活动上唱个曲儿,念个词儿,咏个调儿,深受工会主席重视与各级领导爱护。虽说工资迟迟加不上去,可若要求不高,小日子好混得很,咸鱼做得有滋有味,跑去外企受虐,被各路精英吊打,实在犯不着。
二瑞略有些可惜。假使让她自己去投简历,应聘A司销售助理职位,以她条件和资历,简历百分百会被自动屏蔽,根本都到不了人家人事手上。可惜归可惜,二瑞还是准备拒绝瓜少给自己的这个offer,不过她怕他批评自己不上进,就把锅甩到自己领导身上去:“我领导肯定不会批我辞职报告的,他准备过完春节给我升职加薪呢。”
“是么?升什么职位?”
二瑞听他口气隐有嘲讽,就很不服,说:“干嘛啦,什么语气呀。我领导对我很不错的,他认为我可以,那我就可以。”
“哦?他对你怎么个不错法?”
“就比如我们上个月不是组织了一个宪法宣传周活动嘛,活动结束后,他当着部门很多人的面对我说:‘二瑞啊,你这阵子工作很辛苦啊。’”
“呵——”他嗤的一下,冲她笑了起来,“一般领导这样说,其实不是说你辛苦,而是觉得你这个工作完成的不太行,要是觉得你工作做得好,他会直接表扬你干得不错。”
“我没看出来。”当时领导说完以后,还顺手塞给了她一个食堂拿回来的橘子,要是对她不满意,怎么可能给她橘子?
“你要是自觉一点,当时就应该说,领导,我还有很多做的不足的地方,请你多批评指示。”
他说的话二瑞也是比较信服的,闻言不由得思索起来:“是吗?”
瓜少一杯两杯三杯过期红酒喝下去,头脑微醺,看她比平时顺眼,因此态度就很温和,也很耐心:“去辞了,到我部门做我助理吧。”
二瑞假装没听见,扭头喊小正经过来喝牛奶,小正经因为吃盐粒被她骂十三点,还生着气,蹲坐在旁边,背对着她,假装没听到她喊自己,两只耷拉着的耳朵却不停颤动。
瓜少话说完,迟迟不见二瑞回应,便从背后拉她头发。她也学小正经,背着他不出声。
他看她固执样子,很是嫌弃,又觉可笑:“为了那么点薪水,每天从浦东跑到南翔,你累不累啊?”
八点半上班,二瑞早上五点半就要起床了,因为到南翔单程至少两个小时。每天早上,她地铁乘上个二十来站,千里迢迢赶到南翔去,在南翔再换公司班车,哐当哐当开到单位里。或者还有一条路线,就是去浦东的乘车点乘班车,这条路线全程路面上走,时间就无法保证了,堵车时,三个小时都不一定能到,好在一上车便视作到岗,不怕迟到。但晃得时间太久,每天进单位办公室时,车上下来的人,没有一个不是晕头转向的。
不过二瑞倒是无所谓,她几年班上下来,早出晚归已成习惯,并不以为苦。
瓜少老是扯她头发,她实在躲不过,只好明确加以拒绝:“这个世界上,钱多事少离家近的工作是不可能存在的,就算有,能够拥有它的,也不可能是区区在下我,所以真不用了,谢谢。”
“对了,听说前面相亲几次都失败了?失败率为什么会这么高?有想过背后的原因吗?”
“你做人怎么能这么八卦呢?听谁说的?你妈还是我妈?”二瑞听了十分尴尬,不快道,“不华哥,有句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既然不确定,就不要讲了,听我讲。”瓜少帮她分析,“你每一次相亲失败,其背后的深层次原因就是,现在的房价物价迫使很多男人越来越现实,他们希望自己的另一半能够伸出援手,给予自己帮助,减轻自己的压力,所以不得不注重女孩子的物质条件。懂吗?就算撇开相亲这种现实问题不谈,你拿这么一点薪水,不觉得是在浪费自己生命吗?”
二瑞心平气和跟他讲:“这要看你追求什么了,我和你不同,现在这份工作的悠闲和轻松正是我喜欢的。”
“踯躅于廉价又乏味的工作中,再轻松悠闲也是浪费生命。”
“我没你那么聪明,努力也闯不出什么名堂的,拼死拼活努力一辈子,所到达的顶点都未必能有你的起点高。但是无所谓啊,这个世界上,总会有我们笨人一席之地的。我们再笨,只要有手有脚,衣食无忧总是没有问题的。”
瓜少很无语地望着她:“年轻时总想着easy和开心生活的人,随着年龄的增长,一般都会使自己陷入艰难境地,过成hard模式。所以,人不能对自己的人生一点规划都没有。懂?”
“怎么,你会算命啊?你凭什么就认定不上进的人将来就一定过得不好呢?再说,哪条法律规定人一定要上进啊?我做不到像你那样上进,可也一样开心地活着呀,我开心的纯度未必就比你低啊。”
瓜少伸手敲她脑袋,她捂着头:“干嘛!”
“我听听有没有声音。”侧耳听了听,然后告诉她说,“你拥有一个轻叩之下微有回响的脑袋。”
“说我是空心脑袋咯?去去去。”不再理他。
跟她说来说去说不通,瓜少无奈叹气,对她难免有种拳头打在棉花上的无力感,环视房间里她随手乱放的各种外套毛衣以及汉服,还是忍不住,又说她:“每月工资到手,买了几件衣服之后,还有剩吗?生活费够不够?”
门口有人敲门,二瑞抬眼一看墙上挂钟,不无得意道:“看,钱不是来了吗?”
敲门的是住六楼的小朋友,小朋友来跟二瑞学英语。
二瑞前不久给自己找了个兼职,英语助教。她自从半年前有了搬走的想法之后,外面房子一直在看房子。穷,要求还高,所以一直找不到中意的。房子看着看着,中介开始拾掇她买房子。二瑞打电话回去请家里支援首付若干,她妈一听,马上叫起来:“现在买上海的房子?我看你是困扁头了!电视新闻看吗电视新闻!潘石屹都说房子过几年会大降价!不能买!再说了,你一个女孩子买什么买,将来总要嫁出去的,男方有房就行了!”
她爹也劝她:“你别急,你外婆家里的老房子过两年要拆迁!你舅舅前两天刚来找我,要和我联手,找你两个阿姨打官司!等拆迁以后,肯定能分到房子,家里房子多得是,上海的不要买!”
家里不愿拿钱支援,二瑞开始自己存钱。拾掇她买房的这中介很适合去卖保健品和做电视购物主持人,口才哈好,又执着,每天早晚准时问候她两遍。早上他说:姐,今天咱们出去看房吗?我这里有几套必看房源要推荐给你,几点方便?我来接你。晚上他说:姐,何必因为犹豫,让心仪的东西落入他人之手?
二瑞和他混得挺熟了,有时候一起出去看房,看到有些人家乱糟糟的庭院和天井,她就会忍不住讲,这么大的地方,应该种点花,栽点草什么的。可惜这中介根本听都不要听,对她的说法不仅嗤之以鼻,还要借机讽刺她几句,将她激上一激:“姐,咱先别说这么多,咱等买了房子以后再畅想未来好吗?”
二瑞这种得过且过的人,都被这勤奋的中介鞭策到连懒都偷不成,她也的确想存钱快点搬走,所以给自己找了兼职,在附近一家杂牌英语教室做兼职助教,每周去上两节课,每月也有少少一点外快收入进账。六楼的这个小朋友正好也在那家教室读英文,家长和二瑞是点头之交,看她在这里做助教,就悄悄跟她说,班级里学生太多,小朋友学了几年都没啥长进,所以想请一对一的老师,问是不是可以单独请她教教看。二瑞没什么不可以,只要钱到位。
今天圣诞节,二瑞教小朋友唱英文歌,挺欢快,很应景,瓜少坐在一边喝酒,听出是《五个小南瓜》,这家人给的酬劳二瑞大概很满意,小朋友笨得令人火大,英文歌唱的荒腔走板,发音错误百出,她却并不着急,一遍两遍耐心教,卖力唱:“……5 little pumpkins sitting on a gate,The first one said ‘Oh my it's getting late。The second one said ‘There are witches in the air——”
笨小朋友不知道自己笨,跟着二瑞一边唱一边拍手,兴致勃勃,开心快乐。瓜少一边看着,感觉这笨小朋友像极了小时候的二瑞,一开始想笑来着,听着听着就开始着急了,成了煎熬,就听不下去了。过期红酒赶紧喝完,看看时间也不早,马上叫了代驾走人。
10、第 10 章
二瑞送他到门口,关门时,他站在门外,准备下楼时,又回头,冲她笑:“你都敢收学生?不赖嘛。”
她听了,又不服气了,直接翻了个白眼:“现在菲佣都在当外教,凭什么我不可以?”
“你若去我部门做助理,薪水远比现在要高,不用这么辛苦做兼职,买车买房都指日可待。”
“sorry,我的胃不好,可能消化不了你画给我的饼。”
瓜少蹙眉:“你说什么?”
她马上改口:“我领导不会批,真的!”
瓜少转身离开,门在身后关上,忽然一秒钟之后,又重新打开,二瑞从里面探头出来冲他喊:“不华哥,我想要一个免费的小熊电煮锅,砍价链接刚刚发到你手机上了,等会记得帮我砍个价,就差最后几个人头了,别忘了,谢谢啦!”
瓜少没有理睬她,跳跃着下了几阶台阶,忽然又停住,回头问:“你身上的开衫是谁的?”
二瑞忙紧紧抓住两片衣襟,道:“不知道,我客厅角落里捡的。”看他忽然转身,像是要上来的架势,不及多想,伸手就去关门,谁知还是比他慢了一步。他几步一跨,已经跳到门口,伸脚挡住门,然后动手去剥她身上开衫。
“哎哟,你干嘛!”被他逼近了身,攥住了手,好疼又好气。
“还我。”
“你叫它它理你我就还。”
“啧。”他手上用力。
“唉哟!”还是揪着衣襟不肯放手。
“奥利给——”忽听对门有人一声喊。是真珠家小朋友,她跟着她妈去外面倒垃圾。
对门母女一伸头,看见对门那一对拉扯的男女,真珠也吃惊,“哎哟”一声,退后一步,门砰的一下从里带上。
小朋友跟真珠说:“不华叔叔好搞笑啊,他怎么跟我们班上赵佳宇似的,赵佳宇老喜欢欺负朱雨萱,他可喜欢朱雨萱了,但就是要捉弄她,抢她东西,上课时还拽她小辫子,很烦的。”
“瞎说什么,他俩早分几百年了,现在就普通朋友,外加房东房客。”真珠跟二瑞走动颇近,知道门那一对儿所有的事情,就叹一口气,“你还小,不知道世界上有门当户对这个东西,人家不华叔叔也交了女朋友,他们不可能啦。再说,你一个小屁孩懂什么喜欢不喜欢啊。”
“我懂的。”小朋友一本正经纠正她妈说,“就是喜欢一个人,你就很想和他每天都在一起呆着嘛,上课在一起,下课在一起,跳绳和做好都在一起。”
“怪不得成绩一泡污,一年花我几万块补课费都补上不去,原来每天在学校净给我研究这些,也不看看自己才几岁,小屁孩!”真珠火大,伸手拧住小朋友耳朵,“还懂不懂?我问你,还懂不懂!”
小朋友捂住耳朵,哎哟哎哟叫唤:“现在又不懂了,真的,一点都不懂!”
***
对门,瓜少顶住门,不许二瑞关:“我想起来了,这件我还需要,这几天在新房子里都快把我冻死了,快还我,我监工时可以穿。”
开衫是巴宝莉,羊绒面料,质量上乘,又柔软又厚实,二瑞不仅家里一直穿,有时出门,懒得搭配,直接往身上一套,方便又保暖。
反正这件开衫二瑞很喜欢很喜欢,实在不想还,挣扎了好几下,但是力气没他大,最后还是被他攥住手,三下五除二给剥了下来。她开衫里仅穿一件紧身打底衫,黑色,蕾丝,低领,他把开衫从她身上扯下来的瞬间,眼前忽有两只小小白兔跳跃而出,微微弹了那么一弹。这一切来得猝不及防,他先是眼睛一花,紧接着被她身上淡淡甜香一熏,一下子忘了反应,便楞了一楞。
二瑞还没注意到自己酥/胸露了大半,就觉得他眼神有点奇怪,顺着他的眼睛往下一瞅,忙的抱臂遮挡住前胸裸露出的皮肤,一下子气到发抖:“严重警告你瓜少!现在我是承租人,房屋使用权归我所有,下次再莫名其妙跑到我这里来,别怪我不客气!我肯定call阿瑟儿来抓人!”越说越冷,忽而一阵冷风拂面,打了个喷嚏,受不了,赶紧转身跑回房间找外套穿去了。
瓜少拎着还有她体温的开衫,没有马上走开,站在门口,望着她的背影微微出神,最终,在心底叹了一口气。美则美矣,只可惜胸无大志了点。
***
圣诞过后很快到元旦,元旦三连休结束,二瑞出门去上班,楼下偶遇楼上的台湾租客,租客从口袋里掏出一把巧克力给她,于是甜蜜的一天开始了。
她从世纪公园站甜蜜到了南翔站,又从南翔站甜蜜到了办公室,位子上坐定,一点开手机,划拉了两下,马上气得发抖了。
二瑞每天进办公室,有几样事情是雷打不动一定要做的,不做完,她是绝对不会开工干活的。这几件事她按优先顺序,每天一板一眼地去完成。这几件事分别是:泡一杯花茶,喂一下买菜app的河鲫鱼,收一下支付宝能量,再去京东签到领几个京豆,然后挑战信用卡早起活动,在规定时间内打卡,领一百到二百不等的积分。今天单位网有点卡,她手机又老旧,结果差两秒钟没赶上信用卡app的打卡时间,没完成任务,积分就没领到。她还指望明年底用这积分换一台免费微波炉呢。好气。
由于一大早出师不利,这一天的工作都不怎么顺,二瑞闷闷工作到晚上,下班前五分钟,前台打电话叫她出去,说有人找。她莫名其妙,跑出去一看,远远就看见一身西装的瓜少倚在前台聊天说笑。
二瑞一愣:“你干嘛,怎么到这里来了?”
“我从外地拜访客户回来,正好经过这里,顺便来找老同事们叙叙旧,吃个饭。”
二瑞还以为他是多管闲事,跑到自己单位来催促自己递交辞呈和办理离职手续的呢。不是最好。
关于跳槽这件事情,她之前和部门领导半开玩笑说了,结果就是被老领导批评加洗脑,说她脑子瓦特了。老领导就是从前西点班的那位班长,人是典型的上海中老年男人,有点婆婆妈妈,但却非常善良,又热心肠,很好说话。他和二瑞上班时是上下级,下班后又一起烘蛋糕,烤饼干,革命友谊深似海,所以二瑞什么事情都愿意跟他说。
前两天在食堂吃饭时,二瑞把瓜少要她跳槽的事情一说,当时老领导就跟她说:“二瑞你可不能以己之短,攻人之长!你体制内呆得好好的,千万不能一头扎进外企和人家搏杀,就算有瓜少帮你,你脑子也搞不过他们那帮人精的,他们那种公司,是分分钟教你做人的地方!可不能头脑发热,去搞这种自杀式跳槽,给我记住了,啊!”
瓜少不是来督促她辞职,那么她就放心了。
正好是下班时间,很多老同事看见瓜少突然现身,激动地抓住他问东问西,又要他请吃饭,一转眼,呼啦啦聚集了一堆人,后来干脆安排了一辆班车,拉了满满一车,二瑞和她老领导也跟着去了。
瓜少已与老同事们很久没见,但他的传说一直都在。他留学结束,修得双学位归国,现在进入宇宙前三药企的核心部门,做了销售经理,收入已一骑绝尘,早将当年的国企小伙伴们远远的甩到后面去了。当然A司的压力在业内是出了名的高,可人家压力与收入成正比,奖金提成什么的就不去说了,没底的。据说他们年终奖都是六个月工资起,国企这种,根本就是望尘莫及。
时隔多年的聚会上,老同事们看瓜少的眼神明显不一样了,眼前分明是特立独行不走寻常路的青年才俊,高瞻远瞩气度超脱的业界翘楚,哪里瓜啦?说他瓜的人才是真正瓜。
一众老同事无人再提他当年绰号,唯独一个四川女同事,挤在他旁边坐着,还是瓜来瓜去,不停开他玩笑。老领导见状,就偷偷告诉二瑞说,当年瓜少这个外号,就是这女同事率先喊出来的。
四川女同事乍一见瓜少,情绪有些激动,没几杯就把自己给喝晕了,二瑞看得好笑,扭头看了自己领导一眼。老领导和她是一样的感受,笑眯眯地丢了一个眼色给她:咱俩都不吱声,跟着看戏就是了。
二瑞和她领导互丢眼色,又相对偷笑,瓜少早就察觉,在去洗手间时把她堵在过道上,对她居高临下地看了好一会儿,不大高兴地开口质问:“你刚刚笑什么,怎么感觉有点不怀好意?”
二瑞耸肩:“哦。没什么,我今天第一次知道,原来四川人口中的瓜,可以用来骂人,也可以用来打情骂俏。”
11、第 11 章
瓜少请吃饭的第二天,二瑞的领导没来上班。老领导工作勤奋,每年都评先进工作者的,哪怕医院里面吊水都不忘在群里下达工作指示。突然一声不响休假,二瑞挺担心的,就打了一个电话过去,得知他不是生病,而是和两个研发部门的工程师一起,约了瓜少去钓鱼,晚上还有麻将局。二瑞就纳闷,老领导和瓜少什么时候有了这么深厚的交情?
然后第三天,二瑞早上进办公室,喂了鲫鱼,收了能量领了京豆,正准备去银行app签到时,忽听身后有脚步声,忙把手机放下,挽起袖子假装干活,订书机才按了一下,就听身后响起老领导的声音:“二瑞,别装了,你过来,我跟你说件事。”
二瑞跟他到会议室里,问道:“怎么啦?”
老领导抿一口保温杯里的茶水,缓缓道:“二瑞啊,我要离职走人了。”
“走人?你去哪里呀?”二瑞有被惊到,半天才回过神来,悄悄问,“是不是瓜少把你也要挖你过去?”
老领导摇头。他国企呆了大半辈子的人,眼看就要升职,被调往外地子公司任负责人了,总不可能一觉睡醒,说,今天天气不好,感觉有点闷,心情不太好,我去辞职玩玩吧。所以二瑞追问:“那,是不是瓜少对你说了什么?”
其实瓜少也没对老领导说什么,就跟他谈了谈诗和远方,梦想以及人生,最后又讨论了一下彼此的薪水,仅此而已。
二瑞看老领导脸色,猜出个七七八八,压低声音问:“他到底拿几钱一月?”
老领导长叹一声,摆摆手:“不谈了,不谈了。从前给你们开会时,我为了激励你们,还说过‘甘于现状和平淡的人,不过是为自己的无能找催眠的借口罢了’这样的话,现在想想,真是讽刺。”
二瑞就知道,老领导受了刺激了,遂劝说道:“你前几天不还批评我说,离开体制内是脑子瓦特了、是好日子过多了闲得慌嘛!他跟你说的那些,是真是假你都不清楚,睬他干嘛,就当他是天桥说书的好了!”
“唉,说起来难为情,再不任性一记就老啦,二瑞啊,我可能没办法带你去外地那间新公司,也没办法给你升职加薪了,我要先走一步,转业做厨师去了。人生苦短,这一辈子,眼睛一霎,就这么过去了,我还有为数不多的几年时光,要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去了。”
老领导为人八面玲珑,会说话也会写文章,学校出来后,写了一辈子会议纪要、商函、通报和工作总结,文字用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大领导们出席重要活动,都会指名要他写发言稿件。但比起写文章,他其实更擅长烧菜。
老领导爱烧菜,也烧得一手好菜,梦想是能够成为专职厨师,并为此去考了厨师证出来,有一年还凭一个萝卜丝糕拿了一届业内挺有名的什么点心铜奖,家里人却并没有因此支持他的梦想。且多年的国企工作也已经把他的胆量和心气都给耗没了,这辈子就准备这么着了,结果和瓜少出去混了一天,看了一下瓜少的收入明细,忽然觉得自己的人生没意思极了,回去思索一夜,决定辞职,追求自己的梦想,做厨师去。
老领导都被瓜少刺激到义无反顾地跑路了,咸鱼二瑞还是没有动摇。她下定决心在现在这家中药大厂混一辈子,做一辈子咸鱼,打死不走。然而没几天,却接到后方暴躁老母来电,因为她把瓜少要她换工作的事情聊天时不小心跟她弟说了,她弟转头又告诉了家里。她一家门都是大嘴巴。
教出瓜少这样一个得意弟子,二瑞妈简直比老中医还自豪。但凡前方传来什么好消息,她都和老中医普天同庆。对于瓜少,二瑞妈都是无条件相信和拥护,得知消息后,马上对二瑞嗔之怪之:“不华那里薪水多高?公司多好?你还不要去!要是他愿意帮你弟介绍工作,我早把你弟打包送到上海去了!还轮得到你挑拣?好歹不分!我看你是困扁头了!”
暴躁老母炮火猛烈,狂风骤雨,二瑞不过一句“听你这样念叨,我要少活十年”的抱怨,换来那边从早到晚不停歇的语音方阵,骂来骂去,中心思想只有一个“你困扁头了,我还不是宝贝你,为你好!”
结果就是,二瑞被暴躁老母宝贝得,一看见语音方阵就发抖,想吐,简直不堪其扰。在老母骚扰她的这几天时间里,恰好单位里人事有变动,她前面那位老领导走了之后,空降来了一个变态女领导。二瑞腹背受敌,日子空前难过。
新来的女领导单身,五十来岁,正是战斗力最强也最难搞的年龄,喜欢以贬低别人的方式来抬高自己,还动不动就搬出上级领导名字,暗示下属,自己和上级领导们很熟很有交情,自己是个有深厚背景的人。这点还不算最讨厌的,二瑞最受不了她的一点是,这人拿着卖白菜的钱,好着卖白*粉的心,经常在中午吃饭前和下班前召集部门人员开会,关键是她又没有什么急事。就是人家说的那种,属蜡烛的,烧了自己不算,她还得点燃别人。
没几天,大家都适应了新领导的管理风格,偷偷打着哈欠听她发言,等她发言结束后,强打精神,装出一副谦虚又天真的样子来:哇,领导,你说的果然有道理啊!听你一些话,胜读十年书呢。就行了。任她再变态,也吃这一套。千穿万穿,马屁不穿。
身为正宗咸鱼,吃饭睡觉和拉屎都是二瑞重视得不得了的事情,女领导天天开会,号召大家陪她一起无偿加班,二瑞一天的时间安排都因为加班错了位,晚睡半小时,都会令她产生快要死机的感觉。小正经也是,一天要出去放风两三趟,晚一会儿,少一会儿,都不开心。
要是有加班费,二瑞估计也就跟风拍马,能忍则忍了,但问题是又没有。现在她又有瓜少给她的宇宙规模药企的offer,有了这个选择,她就对这位女领导怎么看怎么不顺眼,怎么看怎么受不了了,加上后方暴躁老母的骚扰,干脆更新了简历,去应聘瓜少的助理。一时间,语音方阵消停,一切归于平静。
助理面试简单来兮,也只有两轮。一面是电话,给她面试的是瓜少,很随意。瓜少电话里告诉她说,他公司里面都已经打好招呼了,只需走个过场即可。和瓜少的一面三言两语结束,次日就是二面。
二面当天,二瑞打扮得山青水绿地去了A司。
二面的面试官共有两人,本来瓜少应该也在,但他有个紧急工作,临时出差去了,所以最终给二瑞面试的,只有人事经理还有一个销售部小主管。人事经理叫丽莎,看上去大概在二十八九岁的样子,妆容精致,短发利落,不见logo的大牌职业套装穿得一丝不苟,细长眉眼透着精明,一笑起来,颇有几分风情。
二瑞进面试的房间时,丽莎正低着头,聚精会神看手边一摊简历,头也没抬,直接用上海话讲:“侬好,请坐。”听二瑞用普通话回应了,才抬头,对她笑了笑,改用普通话,重新说,“你好。”
开始时二瑞和她谈了些工作内容,聊得还算愉快,正聊着,忽然对方话锋一转,问二瑞有无男友。
二瑞迟疑了一下。她性格好容貌佳,因此追求者众,相亲也从未断过。当初混圈子,身边追求者最多时,一只手数都不过来。前段时间刚刚通过朋友认识了一个,对方还在读研,比她小两岁,但是彼此都有发展下去的意愿,现在还处于试探阶段,双方都不是热烈的性格,预计发展到拉手都还要好久,不知道这种状态算不算有男友。
丽莎看她犹豫,便笑着下了结论:“那么就是有了。”确定二瑞有了男友以后,接下来的问题便排山倒海而来,婚否?生娃否?一胎?二胎?有人领娃否?
二瑞曾听某面试经验极为丰富的同事说起过,外企讲的是diversity,面试不太会问婚育家庭个人生活,只有那种不正规的私营小企业,上到老板下到HR,才会对求职者隐私抱有极大好奇心,盯着人家问各种下作问题。
而A司这样一个超一流的跨国企业,面试官丽莎本人也是那种,一看就知道是受过良好教育的人,问起别人隐私竟然如此赤*果*果,下流程度与外面那些无耻私营小企业豪无差别,二瑞简直惊掉大牙。
婚姻孩子的问题好不容易告一段落,丽莎接着又丢难题:“假如你做销售,可是指标完成不了,这时你是顺其自然,还是会给对方采购人员好处,比如请吃饭送现金,以争取完成销售指标?”
瓜少告诉她说二面很简单,所以她没怎么准备就跑来了,结果突然被问起销售任务问题,二瑞被问的措手不及,张口结舌,就感觉后背凉飕飕的,思索好一会儿,才硬着头皮答:“我可能比较倾向于后者,毕竟企业的一切利润来源来自于产品,销售人员的首要任务就是卖出产品。”
二瑞刚回答完就后悔了,因为丽莎看着她没有出声,而旁边那个销售主管则轻轻摇了摇头。
二瑞看人家脸色,以为面试铁定搞砸了,不过转念又想,瓜少为自己招的助理,决定权应该在他那里才对,而且都已经提前和人事打好招呼了,那么临门一脚被筛下的事情,应该不太不会发生,没有把握的事情,他话肯定不会说得那么满。反正先回去等消息,不行,就回国企老老实实混着呗。
面试结束,二瑞才出会议室,人在门口还没走远,就接到瓜少来电:“恭喜你,你已经获得了这份工作。”
12、第 12 章
瓜少外面的工作提早结束,给二瑞的电话是在回公司的途中打的,他叫她晚点走,等他回公司一起吃顿饭。二瑞没有等多久,在他们公司大门口看了会手机,玩了两局消消乐,他也就到了。两个人在门口会合,去了附近星巴克,一起吃了顿简餐。
站在柜台旁等店员热鸡肉卷的时候,二瑞一时无聊,把面试上丽莎提出的那个问题复述给他听,然后问他:“这个问题应该怎样回答才算正确?作为销售人员,难道完成指标、卖出产品,为公司创造利润不是最最重要的嘛?”
瓜少一听,立刻回头看着她,一脸不可思议:“二面竟然问到你这个问题?”
看他颇为吃惊的样子,二瑞也有点疑惑起来:“这难道不是你们公司的面试常规题?”
“而你选择了不择手段也要把产品卖出去?”
二瑞就有些心虚:“我知道这个答案错了,但我不知道错在哪里,也没好意思当场问人家。”
瓜少便为她解疑:“一般来说,跨国企业都有自己的合规部门,以及非常严格的合规合法要求,以此来约束销售人员不合规的推广手法。虽然这个行业一直丑闻不断,但我们公司对销售人员的要求就是,把自己和购买方放在一个平等的地位,一身正气地去销售产品,因为不平衡的关系无法长久,只有势均力敌的合作才能走得更远。”
二瑞点头如鸡啄米:“哦哦,这样啊。”
瓜少继续道:“而作为企业来说,如果以牺牲品牌形象为代价,来换取短暂的利润提升,无异于饮鸩止渴,是不可取的短视行为。所以你在面试时选择后者肯定是错误的。”
二瑞受教,惭愧道:“是我没有深想,我对销售工作的认识太片面了,至今还停留在道听途说的阶段。一提起销售,脑子里想到的就是拎着公文包,到处花言巧语去推销的那些人。”
“你从来没做过销售工作,这次也不是应聘销售职位,回答不出很正常,不过多了解一点东西不会错。”
鸡肉卷加热好,咖啡也叫到号了。这时瓜少手机有电话打进,二瑞一瞥,屏幕上是lisa,看他好像没注意到来电一样,遂提醒道:“你的电话。”
瓜少没出声,默默把对方电话摁掉。对方却不依不饶,一秒过后又重新打过来,大有不接便打到天荒地老的架势。他把自己的咖啡交给二瑞拿着,自己走到门口处去接电话。二瑞耳聪目明,隔了老远,都听见他刻意压低了的、很不客气也很不耐烦的声音:“你刚刚怎么回事?”
二瑞凭直觉猜出他应该是在质问丽莎面试故意为难、挖坑给自己跳的事情。可是,不论质问丽莎这件事情本身,还是对待她的态度和语气,明显都不是正常同僚之间应该有的。
业内双宿双飞,出差携手同行,开会挥手致意,两个聪明人之间的恋爱,好像也没那么美。
***
朝中有人好办事。二瑞二面表现一泡污,但不耽误她被顺利录取。她回去马上提交了辞呈,并很快入职A司,进了A司抗肿瘤BU的销售团队,做了瓜少的助理。
航空母舰级别的跨国企业,无疑是最好的职业背书,因而身处其中的人们都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后胜出的智勇者。智勇者们来自世界各地,棒子猴子三哥,也不差鬼子。大家肤色不同,说各种口音的英文,看上去有的神采飞扬,有的谦虚内敛,也有的真诚温和,但无论他们出身何方,年龄几何,无不谈吐得体,令人见之忘俗。
和从前一潭死水的国企相比较,现在的二瑞仿佛置身于一个环球先生的比赛现场,又像是身处银河宇宙,周围的人们是日月星辰,是高瓦白炽灯,一个个光辉夺目,令人不敢直视,而在他们面前,二本学历的二瑞,感觉自己被衬成了一粒尘埃。
二瑞正式入职这天,从踏进办公室门起,就被各路环球先生们给问候得眼花缭乱,早上办完入职手续,刚回自己办公室,不熟悉地形,在走道上差点撞到人,那人抬手,轻轻扶了她手腕一下,问:“没事吧?”
这是名年轻男子,戴伯爵polo精钢腕表,身着定制西装,西装颜色低调,裁剪合宜,全靠质感取胜。二瑞眼睛在他脖子位置,慌张中抬起眼,便看见在解开一粒纽扣的白衬衫领口上方,是一个略微有些凹陷的下巴。是她老板,瓜少。精英中的精英,环球先生中的环球先生。
瓜少托着二瑞的手臂,扬手叫来一名部门员工,让他领着她去向事业部各位大佬以及前辈打招呼。
二瑞一圈走下来,大致了解到A司业务分核心医疗和创新医疗这两大板块,然后根据产品线不同,设有BU,即事业部若干。一个事业部内,算上一线代表和专员,少则数十人,多则上百人。
瓜少所在的抗肿瘤BU,所属创新医疗部,是A司的核心管线,也是最赚钱的一个BU,因而员工人数相当之多。这个BU在公司里面有个别号,叫做特肿部队,特肿部队下面有两大部门,一为市场部,一为销售部。市场部的经理是女性,叫安娜。销售部的人员结构则更为复杂,组织更为庞大,销售网络也是遍布全国各地。目前常驻上海总部的销售经理有两名,一名瓜少,一名姓王的经理。王经理部门里年岁最长,公司里面人家都称他为犀利叔。这几名经理共同向法国人总经理费奇汇报。
各BU转了一圈,同大家招呼打好,二瑞回到自己岗位,泡好咖啡给瓜少送到办公桌上去:“不华哥,你的咖啡。”
瓜少对她说:“公司里面,大家都叫我英文名,你也直接叫我名字好了。”
二瑞今天早上刚刚从同事那里得知他英文名,还有点叫不出口,闻言想笑,被他看一眼,马上收住,正色道:“嗯,知道了。文森特。”
他放下咖啡杯,眼睛望着她,叮嘱道:“今后兼职不要再做了,专注自己的本职工作。”
“好的,文森特。”
二瑞答应得爽快,保证今后好好工作,但她其实很不愿意为工作浪费脑细胞,她只喜欢一成不变的工作内容,所以到哪都是做螺丝钉的料。在上一家,泡咖啡订机票,及其他领导所交代的琐事。到A司,订机票泡咖啡,以及其他领导所交代的琐事。
二瑞换了新工作,就目前看来,内容没什么本质上的变化,只是多了一些琐碎工作,节奏相对快点,要求相对严格一点,培训和考试也多一点而已,可是年假天数却翻了倍,薪水也由从前的七千不到,突然涨至现在的一万挂零。超50%的涨幅,令二瑞梦里都忍不住笑醒。
作为超一流跨国企业,除去极具竞争力的薪水,还有其他诸多福利。商业保险,补充公积,企业年金,以及高水准的免费员工食堂,等等,都不过是标配,不值一提。他们竟然有占了一整层楼面的豪华健身房,健身房内教练一堆,各种健身器材应有尽有也就算了,还开设了各种各样的课程,从早到晚,全部免费。
A司办公大楼在陆家嘴,真正寸土寸金地段,办公大楼前后却设有大片的灯光球场,爱运动的人,何时何地都能约得到人一起健身和打球。而最最令人称道的,是他们公司有个BUG般存在的工会,平时没事就发钱,端午发,中秋发,春节发,清明发,一年四季发,视金钱如粪土。
二瑞这个人,有个很大的优点,就是适应能力特别强。她前一天还觉得换工作好麻烦好麻烦,一辈子都不想挪窝,可是后一天,工作换好,才不过一时半会儿,就觉得新工作也还不赖,以前六点不到就起床,现在睡到七点半,外面遛了一圈狗回来,都还可以优哉游哉吃早饭和化妆,然后笃悠悠出门去。而且公司同事们也并不像老领导所说的那样高冷难相处,她自然也没有被人家分分钟教做人。
反正她观察下来,各团队老大,乃至总经理级别的人物,对待实习生,也都是“麻烦到我办公室来一下,谢谢”、“可以请你帮我复印一下资料吗?”这种谦和低调的态度。
和超一流跨国企业里面拥有名校硕博学历的精英们相比较,二本出身的渣渣二瑞,能力非常一般,思路不算清楚,但好在颜值过关,言谈得体,再加上英语专业,English 流利,与各同事老板之间的沟通完全没问题,关键上面还有人罩着,所以周围人对她都很nice,几乎没怎么费力地就适应了新公司的工作环境。
现在二瑞一想到自己现在的身价,就忍不住发飘。自从看清楚offer上五位数的薪酬数字后,兼职马上辞掉,周末跟中介出去看的房子,要求也提高几档。香港笼屋一样的房子,已经不在她的选择范围之内了。
她钱远不够首付,房子买不起,还是看租借的房子。因为预算提高,可选择余地变大,终于在这周末看到一处崭崭新的,很满意。中介小哥几乎跑断了腿,终于做成了二瑞的一单小生意,激动啊,兴奋啊,那个成就感,比天高,比海深,和搭档两个人几乎是把她摁着坐下签合同的。
房东人是个热情的老牙嗦,话多得不得了,签字时向二瑞得意夸耀:“我房子昨天晚上才装修好,你看,油漆都还是新鲜的,摸上去还有手印呢。赞伐?嗲伐?喜欢伐?喏!看看瞧!桌椅,衣柜,全是新的,崭崭新!”
二瑞一听,当场反悔:“阿叔你把我当人肉空气净化器啊!”
于是继续看,当天又看中一处物美价优的,二瑞满意极了,租房合同差点签了,无意中一抬头,发现玄关顶上贴有怪异纸符两张,问房东是什么意思,房东支支吾吾,一会儿说镇宅,一会儿说辟邪,就是不说实话。中介最后一查,说房东一个家人死在了房子里,突发疾病而已,不算什么大事。
都贴符镇压了,肯定没那么简单,二瑞才不相信他们的鬼话。
晚上回家,二瑞头晕眼花,喷嚏打不停,像感冒,又不像感冒。在家躺了一天,还是没有好转。晚上喊了对门真珠一起出去遛狗,到楼下,真珠看清她的脸色,说:“气色有点不太好,是不是贫血?”
“不知道,今天看房子回来就开始不舒服,不知道是吹了风,还是怎么了。”
“所以一直叫你穿红内衣旺旺运!”
13、第 13 章
二瑞在公司很快就交了一个新朋友,前台资深行政小妹阿曼达。
阿曼达进公司已有三四年,属于老员工了,但行政前台的薪资,看破天花板——高不到哪里去。她收入和新入职的销售助理二瑞也就半斤八两,可追起奢侈品来很疯狂,从上到下一身大牌,背的包包不是LV就是Chanel,言必称限量版,动不动就全球唯一。小妹还有句老老嗲的口头禅:“嗲宁背嗲包,嗲宁戴嗲表。”
两个女孩子总在差不多的时间去员工食堂吃饭,又总在一个广东菜档口前排队,吃饭时自然而然就坐到一起去了。起初她俩只是公司食堂里的饭搭子,后来发现大家喜欢同一个男人,木村拓哉。于是就互生好感,惺惺相惜了起来,开始在下班后相约泡个吧,吃个小火锅,喝点小酒,吐槽吐槽公司同事,意淫意淫木村拓哉,讨论他新出的剧集如何如何。
阿曼达是上海妹子,人漂亮也聪明,当年高考差十来分没去成复旦,转而去了另外一家还不错的大学,名牌大学读出来,却甘心于做前台,每天打扮得花枝招展地接电话收快递,所以她和二瑞有着非常多的共同语言。两个思想共通的年轻女孩子彼此欣赏,很快就成为天涯知己。
相熟之后,有一次中午吃饭时,二瑞和她弟讲电话,为她弟做情感咨询,阿曼达听后,随口问二瑞:“大瑞打来的?”
二瑞说:“嗐,我弟。”
“失敬失敬,原来是三瑞。话说,你出生的那会儿,就没有计划生育吗?”
二瑞从小到大被人家这样问的多了,就耐心解释给她听:“我家没有大瑞,也没有三瑞。”沾了茶水,在桌上写给她看,“我弟叫艾思。草字头的艾。我俩出生时,计划生育当然有,可是我俩是双胞胎啊,出生时间相差两分钟而已。”
阿曼达就想不通了:“那你俩的名字到底怎么回事啊。”
“嗐,别提了。我本来应该叫艾瑞的,变成二瑞,是因为报户口时闹的乌龙,但是我爸妈也没放在心上。我读书时老是被同学取笑,太土了,读中学时自己偷偷去过派出所改名,结果没改成,后来大了,习惯了,也就无所谓了。”
阿曼达好笑死了,笑她半天,又凑近,神秘兮兮问:“听说你和文森特是老同事?”
二瑞顺口接道:“我和文森特……”
“嘘。”阿曼达突然冲她使眼色,她慢慢回头一瞧,食堂门口,走来三四个人事部小姑娘,后面跟着的,是她们的经理丽莎。等她们一群人过去后,阿曼达才坏笑,“小声点,背后被她听到我们美少女们提到文森特,搞不好会以为我们发花痴,对她男朋友有想法呢。”
“公司里面到处都是环球先生,一个两个都英俊到令人无法直视,又不是只有他一个帅气男人。我昨天跟部门几个人去IT开信息会议,发现他们IT连新来的茶水三哥都是一表人才,听说还是他们那里一所什么top院校的理工科博士,哦哟,不要太灵。”
“三哥噶黑只面孔,噶旺盛额毛发,你也能看出来帅?我家附近一家印度餐厅里甩飞饼的三哥小伙计都比他新鲜水嫩好伐。”阿曼达笑她大惊小怪,又问她,“干嘛,你要嫁去印度吃咖喱啊?
“甩飞饼的三哥有我们公司的理工科博士三哥聪明吗?搞笑!反正我看他帅就行了,只要人帅又聪明,管他哪里人呢。对于我们恨嫁美少女来说,人有多大胆,地就多大产,择偶的道路也就有多宽。”
“公司里赏心悦目又聪明的男人很多,就整体质量来说,肯定还是抗肿瘤BU高啊。尤其是特肿七匹狼,超正,哈灵。你看中的茶水黑博士根本排不上号好伐。”
二瑞正在嗦拉面,闻言一呛,忙抽纸巾,堵住鼻子:“特肿七匹狼?”
“你没听说过啊?我们公司有美男排行榜的,抗肿瘤BU的七个美男子,号称特肿七匹狼,老早还有销售三贱客,就是犀利叔他们。现在么,三贱客被拍在了沙滩上,特肿七匹狼一统天下了。”
“哦哦!”
“七匹狼大半单身,不过市场部和销售部的男人,你懂的,应酬太多,花天酒地,不是人人都是好的结婚对象。身为七匹狼成员之一,我们的浦东拓哉,文森特肯定是丽莎考察下来,综合分数最高,也是最佳的结婚人选咯。年轻,多金,帅气,身上又有种海龟精英特有的坦率劲儿,这点就特别很吸引人。每次被他看上那么一眼,天哪,我感觉我心都化了,湿漉漉的,我心中真正性感男人,就是他这样的啊。”
二瑞被浦东拓哉又给呛了一下,笑着白了她一眼,实在无话好说。
“怎么说呢,”阿曼达托腮,说道,“这个男人的性格可太招人喜欢了,高冷却不高傲,谦虚不失锋芒,真正有智慧的霸道总裁气质,试问这样的男人,谁不喜欢?谁不想抢回家里金屋藏娇?”
二瑞嗦进去的一根面条差点没呛出来,反应略大了点,阿曼达就有点奇怪:“干嘛?你这是在质疑我的话,还有看男人的眼光吗?”
“没,我是突然想起来了,最近有什么好看的言情小说推荐一下吗?”
“我最近在看《心灵世界》。”
“名字听上去怪沉闷的,怎么样,好看伐?不虐吧。男主是什么类型的?”
“王安忆的小说讲稿,你看不进去的。”阿曼达想装逼,奈何在二瑞面前,费老劲也装不起来,遂放弃,将话题重新带回到瓜少身上去,“反正你在文森特手底下做事,要适当保持点距离,瓜田李下,懂伐?精英感,会撩,男人味,这三者具备的男人,又是做销售的,一年出差300天以上,到处飞,外面桃花肯定防不胜防的,作为他女朋友,肯定紧张的,对出现在他身边的漂亮美少女,肯定要加倍防范的。万一被被盯上了,把你当成了假想敌,乃么好玩了。”
二瑞漫不经心一笑,“切”了一声,不以为意道:“脑子里想那么多,累不累啊。我心中坦坦荡荡,不存任何歪心思和非分之想,何忧人言?何惧人窥?反而是放在心上,时时刻刻在意,才落痕迹呢。”
“反正我要是你,我肯定要注意一点的。伊可是公司里有名的辣手人物,和我们财务boss李约翰家都在天山路那边,他俩叫什么知道嘛?天山双煞。”
“咱们公司怎么回事啊?连天山双煞都出来了。”二瑞头上三滴汗,“何至于?”
“恋爱中的女人,嫉妒心是极其可怕的,晓得伐?”阿曼达热心指点小伙伴,“而且,在我们公司,太监陈洪,都敢毒打满朝文武百官的。帮上面那群人做脏活,手里没点小权怎么做?再说了,古今中外,做财务和人事的,哪个不心狠手辣?”
“也是哦,你说的好像有几分道理哦。”
阿曼达朝她这里伸头,压低了声音道:“不过,他们两个人还没有正式公开恋情,现在还是地下情状态。你外面不要随便跟别人说哈。”
“为什么呀?”二瑞惊讶极了。这两个人在搞啥?他妈老中医不早就知道了嘛!老中医一知道,自家暴躁老母还能不知道?暴躁老母一知道,自己也准得知道。自己一知道,对门的真珠,楼上楼下邻居,不也就知道了嘛。特别是二楼那位叠锡箔纸的老太太,这个情报一旦被她掌握,那离世纪公园方圆十里范围内的居民知道还远吗?谁知道搞了半天,他俩竟然是地下情?
“公司没有明文禁止员工恋爱,但是作为管理层,他们肯定有自己的顾虑吧,工作当中牵扯太多,还是低调好行事。”阿曼达神秘兮兮道,“公司里别人不知道,但是瞒不过我的火眼金睛,我外号叫什么晓得伐?包打听。我每天公司里面各个部门之间可以来回窜,消息可能会存在时间差,不敢说是第一手,但是非常全面。那两个人一直约打球,球场上的举止不要太亲密,要是没有一腿,随便怎么样喏。”
***
转眼到三月份,天气开始逐渐转暖的时候,瓜少又驱车去了海桐路老房子。他到时,二瑞正在因为新购的旺运红内衣和微商吵架,气得发抖。
为了旺运,二瑞听从了对门真珠的建议,决定买两件红内衣穿穿。她各个网站比价很久,最后在一个微商的羊毛群里下单买了两套。货收到一看,卖家说好的赠品洗衣网兜没有送,发来的内衣也不是正红色,是那种接近于粉色的淡红,特别是短裤,屁股上还有一只花里胡哨傻不拉几的Hello Kitty,根本不是她当初看中的款式。
二瑞要求退货,卖家不同意,还狡辩:“亲亲,这就是正红色呢,我不会骗你的,我们讲究诚信经营的,不信你去看,迄今为止,我们店铺还没有一个差评呢。”
“你信不信我马上送你一个!”
吵架半天,卖家说:“亲亲,建议你去做一下色弱色盲筛查哦。”
“什么?你说我是色盲?!”
“亲亲,”卖家再次指出,“请你看我们宝贝详情上的说明,内衣属于特殊商品,无法退还哦。”
“可是这不是我看中的款,屁股上的Hello Kitty是白色的,我不要白色,我要红色啊!”
多次交涉未果,卖家放话:“亲亲,就算你告到法庭,庭长都不会同意你退内衣哦!”
二瑞这几天感冒,人不舒服,吵架功力连十分之一都发挥不到,打了半天字,哆哆嗦嗦发出一句话:“好的亲亲,你给我等着,我律师函马上到!”
瓜少伸头瞧了瞧红内衣的花色样式,她忙塞到沙发垫下:“你干嘛?”
“什么干嘛?”
“我怎么知道你在干嘛。”
“我能干嘛?”过一会儿,却噗嗤一乐,“挺可爱的呀,挺适合你的呀,又能有多贵?”
“一套88块!”
瓜少失笑:“一百块都不到的内衣,把你气成这样?
“拜托,对于我来说,这套内衣不仅仅是内衣,而是代表着我未来一年的运势。我今年能不能顺利脱单结婚,还有一辈子的幸福,都靠这两套旺运内衣了啊大哥!”
“要不卖给我吧,你重新买。”
二瑞没好气:“两套八百!”
“给你一千块,够不够。”
“姨哟!”二瑞再次气到人发抖。
14、第 14 章
二瑞张口八百,本意是嘲他,谁知他却打蛇随棍上。脸皮是他厚,下限是他低。二瑞不再睬他,重新回去跟卖家吵,退货未果,最后相约下周法院门口见。手机丢掉,再回头,不见了瓜少,他又在他房间里面打坐。
二瑞不解:“你周末不都是忙着装修新房子嘛,好好的,怎么又头疼啦?”
***
最近气温忽升忽降,一会儿穿单件毛衣都热,一忽儿裹上羽绒服还冷,就很不正常。瓜少这段时间一直在弄新房子的装修,昨天忽而下了一场雨,降了温,冷风就吹出了头疼。
瓜少八佰伴房子是复式二层,客厅中空,大而空旷。昨天工作到很晚,去世纪公园跑了十公里,回到新房里后,开着电脑坐在中空客厅里和设计师沟通,太累了,躺在沙发上睡着了。这阵子装修已经完成得七七八八,家具开始陆续进场,为了通风,家中各处窗户大开,睡着时吹了风,今天早上起来,头就开始疼起来。仅仅头疼也还好,还有老中医在耳旁批评念叨,就很受不了。
老中医和老伴儿今天一大早也跑到上海来了,老两口最近时常到上海来,帮着儿子料理些琐事。他俩这次过来,是接到儿子电话,叫他们把杭州家里一副油画运过来。这幅油画是瓜少从国外带回来的,放杭州家里很久,一直没有打开过包装。今天墙上一挂,老中医站前边瞅半天都没瞅出来是啥,遂问:“这是什么乱七八糟的画,哪里买来的?横看云朵竖看山头,到底是啥?”
瓜少说:“这是我在美国时自己画的抽象画。有名字,叫《海浪》。”
“这个是海浪?我没看出来。”老中医研究半天,表示不太像,也不怎么好看,遂笑说,“就这个水平,你也好意思装饰在客厅里。”
瓜少挑眉:“你不懂得欣赏而已,如果带女孩子回来,凭这一幅画,就足以俘虏她们的心了。”
他爹刚刚从他全透明的浴室里参观出来,看他早不顺眼了,心里憋着一股烦躁劲儿,一听,马上就发作了,就地把他给批评了一顿,说他轻浮不像话。
老中医也笑嗔:“一点都不庄重,一听就不是正经人说的话。”批评开了个头,然后就一发而不可收拾,就此唠叨了开来。因为从他买房开始,到现在装修,以及所挑选的家具,老中医就没有一样是满意的。
“你找的那个设计公司,把房间设计得像是美术馆博物馆,漂亮是漂亮了,却没有一丝烟火气儿和人情味儿,不适合过日子和生活。浴室弄成全透明的,那里边的人洗澡时的样子,不就一览无余了?不得被外面的人全给看光了啊?还有书房里那整整一面墙的世界地图,怎么回事?谁家在墙上挂那么大世界地图啊?客厅里这个卡车轮胎一样大的万年钟,怎么看怎么奇怪,这什么材质,是不是生锈了?你哪里捡来的?垃圾堆吗。这个品味,我们是看不懂,也肯定欣赏不来的。”
老两口在房间里收拾忙活,自顾自唠叨。瓜少则坐在客厅里开机看邮件,没多会儿,偏头疼发作。老中医见了,肯定心疼的,又趁机批评他说:“都跟你说了不要急着换房子,一个人住,不能挑这么大的。房子太大太空旷,缺少人气,反而容易伤人。尤其是卧室,是休息养神的地方。你空间太大的话,就要额外消耗人体能量去填补空虚,不利于气的凝聚。阳气向外过度耗散,就是我们中医说的,违逆四时阴阳,不好。”
早前有一段时间,为了监工,瓜少在新房子里睡了两周时间,房间有水电,没有任何不便,但是今天听了老母亲如此说,再次环顾四周,第一次感觉到,这里的确是太空旷了,自从住进这里以来,很久没有发作的偏头疼频发。他平时不太理会老中医那些养生经,但今天却感觉他妈说的话,的确有那么一点道理。
“客厅也这么大,两边房间的人想说话,得靠喊,不然就打电话。”老中医心疼儿子,不住口的叨叨,“故宫你去过多少次了?皇帝和皇后妃子们的房间大吗?也不过小小一间!他们难道是因为紫禁城的地儿不够大,也盖不起大房子,才只好蜗居在十来平米的小房间里的吗?”
瓜少爹这时说老妻:“你呀,就喜欢渲染和夸张。照你这样说,别墅也根本卖不出去了,反而是住群租房的人最好了,因为气最足。再说,儿子他难道一直一个人过下去吗?新房都买了,结婚还会远吗?”
老中医一听,顿时又高兴了。老伴儿说得对,儿子女友谈了,新房买了,那么结婚还会远吗?赶明儿他一结婚,不得生孙子吗,生了孙子,两个人都上班儿,又都忙,不得让家里老人来给看着吗。自己和老伴儿一来,家里老的小的,人口一多,还愁地方太大太空旷吗?
老中医越想越高兴,就把两手一拍,道:“房子刚买来时,我就去把对口的中小学都考察过了,这里是双学区,特别是小学,和咱们先前买的那套老房子比,只好不差!在上海滩都数一数二,说是公办当中唯一家可以和私立比拼的了。所以说,儿子和我一样,做事思虑周全,目光长远,买房也是一步到位。就为了这学校,怎么着也得生俩,这么好的资源,得充分利用,否则就是浪费……”
瓜少一边工作,一边听父母唠叨,内心诧异非常,因为在他印象里面,家里面不论发生多大的事,老两口都是点到为止,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长篇大论过,唠叨过。
过片刻,听到老中医说了一声背疼,才突然间醒悟,是父母老了。意识到父母已悄然老去,瓜少内心颇觉感伤,只是他今天头疼,没心情听他俩在耳边一唱一和敲边鼓,演双簧戏,暗示自己如何如何。遂停下手头工作,带他俩出去吃了顿饭,然后把人给送到火车站,请他俩回杭州去,回头就驱车跑到海桐路老房子打坐来了。这里热闹。用老中医的话来说,人气儿够多。
二瑞就觉得挺同情他的:“是因为最近太忙,也太累了吧。下次不要这么拼啦,那么拼命和那么悠闲,大家还不都是一样24小时过?你们可真是想不穿。哎,对了,昨天可是白-色情人节啊,白天出差一天,下班又去忙装修,看你脸色,不像是心情很好的样子,不会是没收到礼物吧?”
“呵——”他嘲讽一笑,伸手从夹克外套的口袋里掏出几板扎着丝绸彩带的巧克力,往她面前一丢,“一堆,都不知道到底是谁送的,酷帅到我这个程度,防不胜防。我其实不太喜欢吃这些东西,收到这么多,挺困惑的,真想把我收到的礼物分一点给世界上不受欢迎的丑男们。”
二瑞最受不了他的一点,就是太会装:“这么受欢迎,应该心情很好才对啊,怎么就头疼了?”
“你可以理解为天妒英才。”
“哦哦,看来是我又多嘴了。”
“嗯,你知道就好。”
二瑞把几块巧克力拿在手里相了相,全是贵价进口货,想想自己从不止一个经济适用相亲男那里收到大碗德芙的经历,还是有那么一点羡慕嫉妒恨的:“哎,不得不说,不华哥你有时候看上去也挺耀眼,挺受女生欢迎的呢。”
“对于我来说,有时候会成为困惑。但是没办法,因为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隐藏自己的气质和魅力。”
二瑞没出声,悄悄翻了个白眼。
他看见她的白眼,就开始嘲她:“今天听你说话,怎么有点酸溜溜的?心情很不好吗?是因为这么重要的节日都没一个人向你表白吗?”
“怎么可能?明明有的好不好?”
“那是因为向你表白的人数量少质量低,追求的也不猛烈么?”
“哎哎,不华哥,你额头上发的那一粒是什么?痘痘么?要我帮你看看嘛?”
“不要离我的脸太近,当心被我的帅气迷晕倒。”他拒绝她走近,却从自己的夹克外套口袋里又掏出一张大闸蟹提蟹卡,伸手递过去,“一个女医生送的,也给你。”
他现在不做一线代表了,但还是经常和熟识的医生们约出来见个面,联络联络感情,交流交流消息。白-色情人节前一天,和某女医生出来喝了杯咖啡,女医生走时给了他一张蟹卡。但他平时不太吃这些东西,因为嫌麻烦,费时间。可是二瑞牙口就很好,铜牙铁齿,吃螃蟹自带蟹八件,啃得漂亮又干净,就特地拿来给她了。他不吃,但是喜欢看她吃。
二瑞拿过来一看,16只装,公蟹母蟹各8只,价值888元!
二瑞眼睛一亮,心里一激动,就难得殷勤和客气了一次:“不华哥,下次我兑换好了,给你留两只哈!”
二瑞兑换的16只大闸蟹送到时,瓜少却出了一个长差,不在上海。
年初,抗肿瘤BU人事变动,华西区空出一个主管岗位。华西区的销售经理自己是空降兵,上任之后,略有些水土不服,场面hold不太住,工作起来,加倍吃力。现在有机会,自然也不愿提拔手下这群不怎么贴心和听话的代表,一定要找外援,用自己从前信得过的心腹。那个心腹现在还在老东家干着,听闻有机会进A司,没怎么考虑就答应了,只是一时半会儿到不了岗,可销售经理还是坚持等他,听不进去任何建议,一点机会都不愿意留给下面的人。
往上爬的路被人掐断,再努力,都得不到应有的评价和回报,公司对于储备主管培养的承诺成了空心汤圆,下面原本眼巴巴盯着此次升职机会的代表们认清现实,心一点点的凉透,开始混日子磨洋工。
华西区销售经理顶着各方压力,终于等到外援心腹到岗,带着他客户还没拜访全,管辖区域都没混熟,原先的老代表们却开始纷纷离职。不过一个季度,整个华西区的业绩暴跌,指标眼看完成无望,团队人心涣散,经理回天无力,只能与心腹黯然离去。他人是走了,留下的摊子却无人愿意接手,最后只能上海总部派人过去救火善后,而瓜少此行,就是为了去收拾烂摊子。
瓜少临危受命,被调去华西区常驻,预计至少三个月以后才能回来。而就在他出发前一周,公司刚刚宣布调整内部组织架构,自下月起,抗肿瘤事业部与心血管事业部合并,更名为抗肿瘤心血管事业部,费奇手下人员骤增,队伍壮大不少。
随着整合的推动,各团队人员的变化也备受关注,而在这个节骨眼上,瓜少被派往华西区,连新入职的小助理二瑞都看出,情况有点不妙,形势对他很不利,等他华西区的烂摊子收拾好回来,上海也已物是人非,他团队被打散再编,就是资源,一年已过去大半,哪还有什么像样的留给他?
15、第 15 章
二瑞刚入职没多久,就被这一波架构调整给冲击得有点懵,还有点担心外地常驻的瓜少,即便再傻再咸鱼,也晓得“皮之不存,毛将焉附”这句话,遂打电话给他,他正在医院跟医生开会,没接,直到深夜才给她回电。谈及上海一连串的人事变动,他因为疲劳,嗓音略低沉,语调却很平淡:“这几年医疗体制不断改革,为了跟上医药市场,我们药企也一直跟着调整业务板块,不止我们,其他家也都频繁变动,算是很正常的一件事情。”
“哦,这样啊。”
电话里听见鼾声,像是小正经,他随口问:“小正经呢,睡了吗?”
今天二瑞休假,一天带小正经出出进进跑了好几趟,还去了菜场买牛肉,路上就喂它吃了几片,小正经高兴极了,开心一整天。晚上回到家,吃了点狗粮,喝了点水,早早跑去自己的地盘睡觉。躺在卧室地毯上,小正经回想这一天,感觉今天一天过得好快呀,眼睛一睁,一天开始了。眼睛一闭,一天结束了。唉,欢乐的时光总是很短暂。
想着想着,小正经睡着了,眼下两腿伸向天花板,正姿态奔放地仰面躺着打鼾,二瑞从床上伸脚踹踹它:“喂,喂。小声点,吵死啦!”
小正经被踹醒,停止了打鼾,半睁着眼睛,懵懵懂懂地看着二瑞,半天没有反应过来怎么回事。二瑞特别喜欢这个时候的小正经,就觉得它犯迷糊的时候特别特别的可爱,眼神单纯得不得了,像个小婴儿,完全不像白天那么调皮狡猾讨人嫌。
人和狗互相看着看着,二瑞被它眼神暖到,便弯下腰去,把它嘴边口水擦擦干净,另拿了自己一件厚毛衣给它盖在身上,一边轻轻帮它挠脑袋,一边为它唱它最喜欢听的一首摇篮曲:“正经正经小正经,我亲爱的一本小正经,你开心不开心?”
小正经挺开心,尾巴摇两摇,呲着牙,淌着口水,一脸傻相,片刻,重新闭上眼睛,安然入睡。
瓜少电话没有挂,走在深夜重庆街头,一边听她唱,一边笑。
上海抗肿瘤BU里面,人员和资源几经调整,转岗走掉几个,离职几个,又重新招了一些新人进来。除此以外,还有一个因为业绩优秀,从外地调来总部的销售经理,姓张,英文名叫大卫,挺年轻,却非常有眼色,一进上海总部办公室,马上就拜了山头,称犀利叔为前辈,又道自己一直将他视作人生道路上的偶像。犀利叔最吃这一套,很痛快地就认下了这个新小弟,处处以他的老大哥自居,时不时给予他指点,教他如何做人。
此次调整中,犀利叔分得利益蛋糕最大,销售团队得以扩充壮大。二瑞此次也被编入犀利叔的团队,不过她是暂时过渡,因为她是为瓜少招进的助理,等他结束华西区的常驻工作之后,还是会回他手下。
犀利叔在抗肿瘤BU里面差不多是一统江湖的状态,一时志得意满。这边调整一结束,他那边马上组织团队出去吃饭泡吧。酒吧里面,他手下一个销售主管紧紧挨着二瑞坐着,喝多了的时候,手黏在她的肩膀上,嘴巴贴着她的耳朵说:“二妹子你听我说,今后跟着咱们犀利叔好好干,大家一起升职加薪,当上总经理,出任CEO,然后买房买车走上人生巅峰。至于文森特,他还太年轻,嫩了点,只有跟着我们犀利叔才会有前途,我们犀利叔在公司里要风得风,要雨得雨,那叫一个刀枪不入。”
他的话听得大家嘎嘎乐,又引得几个马屁精主管和代表趁机向犀利叔表起了忠心。二瑞不出声,等这人自己把手拿开,他却迟迟不拿,她只能手动把这人的手从自己肩膀上扒下来,放到他自己大腿上,然后坐远一些,和他保持安全距离。
给瓜少打了那通电话以后,二瑞发觉丽莎对自己变得非常和善亲切,偶尔办公室里遇到,她会刻意停下脚步,笑眯眯问一句“工作还顺利吗?”“和大家相处得还好吧?工作中有什么困难没有?”诸如此类。无论是语气还是态度,都和面试时判若两人。二瑞纳闷,不知道瓜少怎么给她做的思想工作。
又过两周,二瑞突然被丽莎约饭,颇有些莫名所以,猜不出丽莎这是唱哪一出。二瑞自从入职以来,和丽莎就打过为数不多的几次交道,对这个人不是很了解,但不管是这为数不多的几次交道,还是道听途说,都足够令她心惊胆战,直觉不可以跟这个人走得太近。
她上个月试用期结束,去人事办理转正手续。过去的时候,人事部有男人在哭赤呜拉的在丽莎办公室吵架,可能是为了预防万一,丽莎办公室门半开着,没有关上,门口有两个人事小姑娘站着,随时待命。
二瑞在人事坐等了一会儿,听出里面吵架的是后勤部门的一个修理工,他在室外作业时从梯-子上摔下来,很严重,内出血,骨头也断了几根,后来虽然治好,却留下后遗症一堆。公司给他的赔偿不是很满意,就三番两次来人事来谈判,要求增加赔偿金额。这次还是没谈拢,修理工气急,开始放狠话,说回去就打电话向瑞士全球总部申诉。
丽莎不慌不忙,冷冷淡淡跟他讲道理:“你现在的赔偿金额完全是依照国家法律法规来的,我不怕你申诉。在上海,我能帮你的地方我总归尽量帮你,你的生活护理费本来哪有那么高的标准?还不都是我帮你争取来的?真闹到全球总部,他们有整个法务团队来对付你,你要是能多要到一分钱,我随便你怎么样。到底怎么做,你自己选择。”
修理工发急:“你这是抢走我一只西瓜,再还给我一粒芝麻,反过来还要我对你感恩戴德。我身体废了,下半辈子还能做什么工作,你倒是替我想想?你帮我争取来的那一万块高标准护理费,是够我下半辈子生活了,还是够干什么了?我们大家谁不知道,赔偿是你建议公司按最低标准来的。以前公司也发生过工伤事故,他伤残程度还没我重,赔的比却比我多,这合理吗?自从你来了公司以后,什么都是按最低标准来!为什么?公司赚钱赚到盘满钵满,外国人也不在乎这点钱,更不是从你口袋掏钱!你拼了命的压榨我们,最后也到不了你口袋里!”
丽莎有被刺激到,嗓音一下子尖锐起来:“你要是不服气,尽管去申诉!我这里只有一句话送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修理工讨钱的事情没过多久,公司组织架构调整,心血管BU某部门经理趁机开一个曾经站错队的老员工,这员工入职多年,合同是无限期,对于赔偿不满意,不愿签字,于是经理就日常给他穿小鞋,各种为难使绊子,逐渐使其边缘化。奈何这员工是底层销售出身,心理素质强大,又有律师朋友指点,心态很稳,面皮很厚,部门里面处境再差,都不主动离职,根本不上当。
经理去找丽莎讨主意,丽莎二话不说马上出狠招,第二天就叫人把老员工电脑收走,不给他任何工作做。到这里,老员工还是没有屈服,每天准时出勤,空位子都坐足八小时,不仅如此,竟然还有心情喝喝茶,看看书。不仅享受了生活,顺便还消磨了时间。他一脸坦然闲坐,没事人似的,尴尬的反而是周围同事,以及那个要把他搞走的经理。
老员工道高一尺,丽莎却是魔高一丈,继电脑之后,把他桌椅都给搬走,放到一间资料室的门前去了。丽莎这招大概是跟日本人学的,不过日本大多是窗边族,把你位子给搬到角落靠窗的位置上,让你不妨碍其他人工作就好了,但丽莎这招迎宾族的杀伤力更狠。每天坐在资料室门口迎来送往,接受大家检阅的目光,等闲人,谁顶得住?
资料室门口坐了两三天,此人原来一个很熟的经销商到访,正好路过这边,大概听到一些什么风声,人家一开始没敢上前来打招呼,就远远站着,彼此尴尬一笑。曾经被自己呼来喝去、管得战战兢兢的经销商看到自己如此狼狈和尴尬的处境,老员工终于受不了了,心理开始一点点崩溃,坚持不下去了,都没熬到下班时间,就已同意公司所有条件,半小时内办完所有离职手续,当天签字走人了。
在为公司排忧解难方面,丽莎可谓战绩赫赫。可是一般员工对她,谁不忌惮三分?所以对她的约饭,二瑞挺不情愿。
丽莎和二瑞约在一家法国餐厅吃饭,距离公司不远,就在地铁站口口头。丽莎自己开车,选这里是为了二瑞吃完饭回家方便。这样的辣手人物,如果她想,也能体贴入微。从这一点来说,和瓜少倒是一类人,他俩能够走到一起,倒不令人意外。
法国餐厅环境颇不错,餐桌上布置有玫瑰与烛台,比起同事,其实更适合情侣用餐。丽莎看出二瑞有点拘谨,笑道:“本来想早点约你出来吃饭的,新年过后的第一个季度是招聘季,紧接着又是组织架构调整,我们整个人事部从早到晚都忙得手脚不停,实在抽不出时间来。”
二瑞客气一番,又问:“为什么要约我吃饭,是不是有什么事情啊?”
“上两周我去文森特那里,协助他招聘,一起工作了几天。”说到这里,丽莎莞尔一笑,长眉细目透着狐狸精一样的风情,“他让我有空时找你谈谈心,你刚入职,马上又碰到人事变动,怕你不适应。不过不用他说,我也肯定要照顾的呀。对了,你现在对新工作上手了吗?有什么不懂的地方,尽管来找我。”
“嗯嗯。”姑且胡乱答应着。
丽莎又亲热揽她肩膀:“要是有人欺负你,也直接跟我说,有姐姐在呢。”
哇哦,二瑞几乎瞪落眼乌珠,瓜少威武。
16、第 16 章
丽萨无端端肉麻, 二瑞抖落一地鸡皮疙瘩,搞得浑身不自在,哪敢去麻烦人家天山双煞, 连忙说不要紧, 同时抓紧机会撇清自己:“你也太客气了,我和我老板,也就一个小区里的邻居而已, 刚巧我妈又做过他三年班主任,他帮我找工作,是因为我妈出面拜托, 他无法推脱, 再说又是举手之劳。至于我自己, 说实话,对他并不是特别了解, 因为从小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就知道他当年是我们市的高考探花, 长得帅,家里还挺有钱。”
丽莎一面听,一面笑,然后温柔嗔她:“别瞎说八说, 他明明当你是自己妹妹的。”
服务生过来, 丽莎接过菜单, 递到二瑞手上, 亲热道:“喏, 咱们先点起来,这家餐厅的菜品都很不错,我和文森特一直来的, 他喜欢这里的青口意面,你一定要试试看,不比法国本土做得差。你要是喜欢的话,咱们下周再约。”
听她说话这语气,二瑞就知道她肯定是把自己当成自己人了,便悄悄将椅子拉开一些,坐远一点。之前因为面试时被刻意刁难的事情,二瑞就感觉这种人得罪不起。这样七情上面的人,她以前在学校里混女生小团伙时也颇见识过几个。这种人怎么说呢,热得快,冷得也快,很容易就头脑发热和感情用事,她觉得你好就处处护着你,但一旦觉得你不好,那她会在各种场合想着法子的恶心你。时间久了,会让你周围不明真相的人都觉得你必然是一个很讨厌的家伙。
凭混女生小团伙的丰富经验,二瑞总结出,和这种人正确的相处之道,就是保持距离。
饭菜点好,两个女人之间的话也说尽,聊无可聊,气氛渐渐尴尬,只能找话来说,话题就这样不知不觉回到她们共同的熟人,瓜少身上。
二瑞说:“老板过去都两三个月了,不知道那边的工作要什么时候才能结束。”
丽莎说:“哪有那么快,那边人手上两周才刚刚招齐,团队正在磨合当中,等重新拉回流失的客户,一切回归正轨,至少还得两个月。”
“要这么久?”
丽莎笑着叹气:“是文森特过去一年风头太劲,挡了别人的路,所以才在这个时候被人架空,踢到外地去。”
“那个看不惯和设法架空不华哥的人……”二瑞眼睛霎一霎,“是犀利叔?”
丽莎笑起来:“连你都知道了?”
上海总部抗肿瘤BU的三名经理,如按资格和年龄以降序进行排列的话,首先是犀利叔,他进公司已有二十余年,属于元老级别的员工,因为性格尖酸刻薄,被人称作犀利叔,但其犀利的一面只对平级同事和下属展示,面对上司,他说出来的话,令人如沐春风,如饮甘泉,是以他服务过的几任上司对他评价都不错。
上一任总经理是美国人,财务出身的犀利叔曾花了无数个夜晚,为他赋诗一首,在年会上带领下属深情朗诵,这首诗大意是说:我们的加西亚,你是一位伟大的、充满人格魅力的、同时深谙中国管理智慧的、浪漫和理性兼具的管理天才,啊!
法国总经理费奇上任后,犀利叔和别人打招呼,开口都是法式口音:“啊喽!”和费奇本人说话,嘴巴里更像含了一块滚烫的食物。要不是犀利叔的扁平黄面孔,凭他亲切的口音,费奇会以为他是自己失散在中国的亲兄弟。
犀利叔业务水平麻麻,但在拍马屁这一领域却是天赋异禀,已经达到了孤独求败的境界,把每一任上司的大腿都抱得铁紧。不过他也有个致命弱点,就是自高自大,目中无人。他管理团队,喜欢搞逆我者亡那一套。且财务出身,把钱看得太重,在外,随意更换代理商,在内喜欢干些克扣代表营销费的事儿,三五不时捅个篓子,经常被人家投个诉,在行业里名声狼藉,但因为会站队,擅抱腿,一直有人罩着,多少年来,坐在销售经理的椅子上稳如泰山。
其次是市场部的产品经理安娜,安娜年纪四十许,婚姻状况不明,三年前顶着瑞士某一流医疗器械公司的市场部经理名头空降而来,和费奇几乎同一时间到任,与费奇关系颇为密切。据传她到A司来,是费奇钦点,市场部经理非她不可。
安娜家境不错,有诸多高级爱好,高尔夫啦,骑马啦,鉴赏音乐剧啦,等等。朋友圈也非常高大上,今天和某总经理喝茶,明天与某董事长吃饭,出现在她合照里的朋友,哪怕是全职妇女,身上珠宝首饰都论斤称。真正是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了。
在来上海前,安娜一直在瑞士工作生活,却讲一口英伦腔英语,且一句话里面中英文掺半,性格倨傲,很看不起老资格犀利叔,说他是low货,level太低,无一丝sense,半点不懂business,他能够做到manager,实属nonsense。
犀利叔喜爱内斗,多年来一直身体力行地参与公司一切内斗,大大小小斗争参与成千上百场,一直赢多输少,对于安娜,老板私下里的good friend,犀利叔牙痒痒,却又no idea,虽然也尝试挖了很多小坑给她跳,却不敢太过分,所以除了恶心恶心人,始终不能动摇人家半分,乃么只能劝自己,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待到费奇离任,早晚得给她点colour see see。
然后就是最年轻的销售经理瓜少了。
丽莎说:“他进公司第一年做医药代表,除去新人培训那几个月,之后大时间都在全国各地跑,每天基本上都是在见医生,或者去见医生的路上,所以最初的一年我们和他都不怎么熟悉,他真正崭露头角,是进公司第二年的事情了。”
瓜少进公司第二年,事业部有个销售经理,即他的前任,工作太卖命,半夜在家里和部门员工开视频会,结果猝死在自家书房。当时出事时,这个经理已经为一个非专利药业务的谈判项目筹备策划了半年,还有几天就要进入谈判阶段。这次项目合作方是一家仿制药公司,A司拟将旗下一批过专利期抗肿瘤药出售给对方,如果谈判成功,A司可借助仿制药公司的渠道,以低价杀入市场,夺回更多阵地。长远来看,这个合作项目对于A司来说,意义非同一般。所以不单单抗肿瘤事业部,整间公司上上下下都非常关注这个合作项目。可这个经理猝死后,他用的电脑与资料都落入家属手里,用作谈判的筹码。
这个销售经理能力优秀,业绩突出,他姓单,在公司被人称作单干侠,意思是说他不轻易相信人,也不喜配合别人,任何事情都是自己一把抓。关于项目的进展,单干侠对上司都会有所保留,项目小组成员更是只知道自己的part,而无一人能够全盘掌握。公司法务和单干侠家属谈判很不顺利,IT想尽办法也都拿不到全部资料。可此时距谈判没有多少时间了,所有人都焦头烂额,项目不知该如何继续下去。
恰好那几天费奇的助理和瓜少相约去打球,中场休息时,两个人随意聊起仿制药谈判这件事情,助理诉苦说费奇这几天因为谈判项目的事情有点上火,从早到晚发脾气,鸡蛋里面挑骨头,搞得大家战战兢兢,这时瓜少便以“今天天气不错哦”的随意口气说道:“哦,也许我可以拿出Plan B。”
瓜少刚进公司那会儿,最初是在单干侠的团队里,在新人培训期间,时间相对比较多,他专业对口,英语不错,医学文献查阅起来得心应手,单干侠在筹备前期,找他查找和翻译了不少资料。而瓜少做事有个习惯,就是再小的工作,都有始有终,不会完成任务就万事大吉丢之脑后。当时给单干侠的资料,他都留有备份,没事时会看一看,研究一下。
后来新人培训结束,他因为业务调整,转去了犀利叔的团队,开始和老代表一起跑外勤,大部分时间都在外面,却还是一直关注单干侠的项目进度,偶尔找到一些有用的资料,仍然会分享给单干侠。因此单干侠遇见他时,会和他聊一聊工作进展。基于此,他才有信心在剩下为数不多的几天时间里把缺失的资料补齐,未完成的谈判方案做好。
而几个项目组另外成员纯粹是因为突遇变故,且顶着来自上面的巨大压力,内外夹攻,慌了,如果冷静下来,完全可以根据前期所收集的信息和准备的资料,已经既定的谈判方向,重新做一个谈判方案出来。
第二天早上,如瓜少所料,一到公司,就被费奇召到总经理办公室,和项目组开了个会,会议结束,费奇当即宣布,瓜少作为临时成员,当天加入项目组,全程参与谈判。
仿制药业务顺利谈成后没多久,瓜少便由医药代表直接升任销售部的经理。在A司所有产品线里面,肿瘤药最赚钱,但相对的,这个BU的竞争也最为激烈。一线五年以上老代表老专员一堆,意味着你不熬个七八年,根本没有晋升机会。即便晋升,也是由代表到主管,从地方到总部。这个过程,怎么着也得十年左右。公司很多管理人员,都是这样一点点熬上来的。可瓜少仅用了一年,就跳过主管,由代表直接升任经理,并因为一个仿制药的谈判,在公司内备受瞩目。他这样的升职方式和速度,令周围很多人忌惮和害怕,比如他的老上司犀利叔,就是其中之一。所以他这次才会在这样一个时间点被踢去华西区。
不过丽莎最后又说:“凡事都有双面性,这对他来说未必就是坏事。他人生过于顺遂,又太年轻,活得太自我,做事容易剑走偏锋,现在被派到那个只剩残兵弱将的团队里,他在带人走出办公室,去外面推销自己的产品之前,首先要解决人手不足的问题,并在最短的时间里给他们培训,提升他们的士气。为此他还要学管账,控制预算,和方方面面的人去沟通打交道。在上海总部,他不太会遇到这些琐碎的事情,因为有专门的团队帮他打理好。所以这次流放,对他来说,也是一个磨练他脾气,帮助他成长为真正领导者的机会。”
“费奇难道不觉得这样做有失偏颇吗?作为BU总经理,他这样安排公平吗?”
“费奇的三年任期在今年中就已经结束了,至今还没有被调走,是因为肿瘤这个领域,一直是各家药企的重中之重,负责人的确定也是慎之又慎,颇费周折。费奇到任之前,这个岗位就空置了四五个月。作为随时都有可能离开的人,费奇现在更关心的是总部接下来会把他调去哪里,职位和待遇又如何,而上海的工作,只要能够平稳过渡到他离职那天就行了。”丽莎嘴角弯起,笑二瑞天真,“而且,职场从来没有公平,要么出众,要么出局。当然讲究绝对公平的管理者也有,不过这样的人做销售,反而赚不到什么钱。”
二瑞仅是想象一下瓜少回上海后的局面,就代他感到头疼。
“今年以来,外部医改动作频繁,接下来应该还会有几波。而在内部,过了专利期的老药销售额在不断下滑,新出的药则表现优秀,这样一来,就造成各个团队间的资源倾斜严重。”饭吃完,丽莎买完单,又把二瑞送到地铁口,分手时,安慰似的跟她说道,“另外还有费奇的离任,所以,组织架构的调整,明年必然还会有一波,笑到最后的人是谁,现在没有人知道。”
瓜少在重庆,从四月份一直呆到九月份才回来,回来后马上被派去瑞士全球总部参加了一个学术峰会,两周后再次返回上海,又接着休整两天。在两天时间里面,他回杭州